“轰隆”一声惊雷炸过, 天地间恍然明亮了一瞬,又瞬间恢复黑暗。
苏南刚被那雷声吓得心跳加速,副驾驶的车门便倏地被人打开了。
陆朝裹着一身湿气坐进来, 随后迅速地将车门阖上。
外面的风雨瞬间被阻拦在外,可车内却已浇了个半湿。
陆朝全身都湿透了,脸色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隐隐发青, 他转头对苏南说, “完全没办法, 那石头太大了,我们没有任何工具, 光靠人力撬不动。”
苏南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雨雾, 焦灼不安地捏了捏掌心,“那怎么办?这雨越下越大, 完全不像会停的样子……在耽搁的话,说不定今天大家就真的……”
虽然她没敢把那个最坏的结果说出口,可陆朝心中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山里下雨时最怕的是什么?
雷电、大雨,还有泥石流。
如果他们再不从这里离开, 只要雨还一直下下去,那两边的山林土壤迟早会被雨水冲软冲垮, 到时候, 他们所有人就真的会死在这里了。
可是……
他狠狠攥了下掌心, 看着窗外有些绝望地说,“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们陷入了最艰难的境地,除了等……”
他也知道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更应该坚定一点,可他没办法保持乐观, 因为事实就是,他们此时已经面临着最糟糕的情况。
孤立无援,没有出路。
这八个字回荡在所有人心里。
苏南在他这句话中,缓缓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身子蜷缩起来。
不知道是否人在危机时都会忍不住回想起那些未圆满的遗憾,但这一刻,她想起了顾流。
她想自己这一生果真命途多舛,尚未经事便遭遇家庭不幸,不待成年,又痛失至亲。
家庭、事业,哪一样她都未曾真正得到,哪一样都是在她眼前触手可及之处骤然消散,而这些年里,顾流,却是她一片昏暗的生命中唯一的颜色。
他曾将她从沼泽中拉出来,也曾给过她最珍贵的安稳时光,即使这一切最终又消失在时光洪流中,可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却清晰地告诉她,她内心深处唯一还带有眷恋的人,是他。
她曾经在决心分手那时就将这份眷恋清除出去的,但显然失败了。因为他和她生命中所有出现的人都不一样,他在她最低谷时遇见她、陪伴她,让她重燃起活下去的希望,让她愿意去热爱生活,敢于去拼去闯,去将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甚至,让她也变成了某些人的太阳。
她头抵着窗户,明明没有睡意,可她却缓缓闭上眼睛。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害怕了,就不会耿耿于怀那些人那些遗憾了。
可昏矇中,她又忍不住想――如果,只是如果,她可以平安无事地走出去的话,那对他说一句谢谢吧。
这么多年,她都忘记对他说这句话了。
不管以后他们还会不会有未来,但她至少应该告诉他一句,当年,她真的是因为他才能勇敢地活下去。
因为顾流这个人,她苏南才……
“苏南!苏南!”
意识消退到一半,苏南忽地睁开眼睛,她双眼瞪大,像是神经质一般猛然回头看着车尾窗户,刚刚,是有什么声音吗?
还是说是自己日有所想,出现了幻听,居然凭空听到了顾流叫她的声音?
这个疑问刚刚在她心里浮现,窗外不远处又骤然两句更大声的:“苏南!苏南!你在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苏南几乎用上了此生最快的速度,用力推开车门,朝着雨雾中喊道,“我们在这里!”
喊完,她站在雨中,看着那个一步步朝她走来的身影,干涩了一整天的眼眶突然又酸又涩,一股暖意随之夺眶而出,眼泪混在冰凉的雨水里顺着她的脸颊淌在了胸前。
她痴痴看着他渐渐朝她走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你来了。”
“哦!动了动了!”
“大家小心,不要急,动作慢一点,别不小心被它卷进去了!”
“来了来了,它往下边来了,底下的人注意避让!”
……
狂风暴雨中,西北部偏远的山区内突然传来一阵热烈的惊呼声,就连空中炸响的雷声都暂时被它盖过。
一个身材小巧的工作人员踩着积水跑过来,满脸止不住的笑意,对他们喊道,“路通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这个好消息猛地砸在他们耳中,让所有人心里都瞬间沸腾起来!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出去了吗?”一个女工作人员听完顿时捂住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后又倏地夺眶而出。
“当然是真的,顾老师带来的卫星电话已经联系上了救援队,他们指挥着他们把石头弄开了,而且救援队也在往这边赶,我们只要再往外走一点就能和他们汇合了……兄弟姐妹们……我们这次是真的能回家了!”说着说着,这个工作人员也哽咽起来。
刚才所有人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时心中有多绝望,此时就有多感动,或许一个人只有经历过这种生死一线间的险境,才能体会到生存下来的意义。
这一刻,不管是他们,还是那些义无反顾跟随顾流而来的“勇士”们,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耳边全是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只有苏南,不声不响地隔着重重雨幕,一眨不眨地看着忙碌在雨中的顾流那模糊的身影。
身体很冷,冷到刺骨,可心里那些久违的温暖却忽然间渐渐回转。
陆朝就坐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神,眼中逐渐浮现出几丝落寞。
他清楚意识到,这些日子自己所做的努力和争取,就在顾流破雨而来的那一瞬间,全都化作了乌有。
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妄图插入他们之间吧?
他苦笑着想。
有谁能比得上“希望”这二字的意义呢?
这样的人,就算他们分开,就算他们各自重新开始,她也永远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