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风徐, 枝头多红蕊。
这是楚宴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出行,他和乔翰秋要去往陵济城郊举办的诗酒宴。
马车碌碌而行,偶尔探出头去, 还能看见陵济街道两边种植的柳树。
柳丝被暖风吹得摇晃, 像是在同暖风缠绵戏耍那般。
五月正是暮春与初夏交汇的日子,外面风光正好,适合在此时踏春。
乔翰秋见他这般高兴,便笑着说道:“原本靖云跟我说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身体虚弱参加不了诗酒宴,现在看来,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我已经好多了, 再说了,总是在屋子里关着……”
乔翰秋想起, 因为楚宴身体虚,伯父和伯母是不让他到处走的, 楚宴最大的活动范围也不过是周家。兴许真的是被憋得太狠了,所以偶尔出来一次,才这么兴奋。
乔翰秋:“你既然喜欢外出, 等以后咱们成婚了,我便时常带你出来。”
楚宴不再说话,心道他们大约永远没有成婚的时候了。
原主虽然对乔翰秋愧疚,可他想要恢复男儿身, 就是不想跟乔翰秋成婚的。
他甚至觉得这桩婚事都是荒唐, 不该存在的。
他抱有这样的想法, 又怎么可能喜欢上乔翰秋呢?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诗酒宴会的地点,是一处郊外的雅阁,这里据说是一位隐士居住的地方,因为布置得尤其清雅,就被隐士的后人卖给了长公主。
现在几经扩建,那建筑在依山傍水之间,一眼望去尽是一片新绿。
楚宴被乔翰秋扶着下了马车。
聂靖云原本想去接乔翰秋,远远却见得乔翰秋悄悄在楚宴耳边说了什么话,而楚宴原先白皙的脸颊上骤然间浮现起几分薄红来。
他有些恼怒的看了一眼乔翰秋,而乔翰秋连忙讨好,楚宴才总算没有再恼怒,而是对他露出了些许微笑。
那一瞬间,就犹如春日暖风吹拂着花树,让梨花簌簌的散落一地,万千繁花都比不过他。
不仅是聂靖云和乔翰秋,就连附近偶然间望到这一美景的几位男子都愣在了原地。
“那是谁家姑娘?”
“乔翰秋的远房亲属吧?”
“你怎么不猜是他那心尖尖上的未婚妻周盼呢?”
“哈哈哈,瞧你说的,我可是见过周盼的,总是瑟缩在一个角落,可半点比不过这姑娘……”
话刚一落下,他们就听见萧允泽朝那边走了过去,嘴角挂起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乔公子,周姑娘,你们可算是来了。”
刚才说那话的人直接被打了脸,面露尴尬,更多的却是震惊。
“那是周盼??”
他们总算是知晓了为何乔翰秋对他一往情深,完全不理聂思语了。
就光说这张脸,对方就比不过!
在萧允泽的招待之下,楚宴和乔翰秋很快就走到了里面。
这里面一看,更不得了,百花流光生彩,垂柳微微摇曳,空气里夹杂着香气,一下子沁人心脾。
长公主正坐在里面,她的儿子白佑正招呼着众宾客。
一见萧允泽领人进来了,白佑还不由的打趣:“允泽,你今日说要等的人,就是乔公子和这位姑娘?”
萧允泽不答,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表兄,宴会还有多久开始?”
“这不,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才有时间过来同你闲聊两句啊。”
当白佑这话刚落下,周围就吹起了笙乐。
这声音几乎要融在暖风里,听得人如痴如醉。今日诗酒宴上的奏乐遵循古礼,全都是用的丝竹管弦之声,听起来庄重大气,鼓云和瑟中,又别具新彩。
“用古乐奏出了新声,长公主这儿的笙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楚宴也沉溺此中:“今日来这里,果然不虚此行。”
见他高兴,乔翰秋比吃了蜜都甜。
楚宴平日为人古板,最近时常爱笑了,这是乔翰秋所乐意见着的。
那日楚宴落水后,乔翰秋原本是因为愧疚才留他在乔府,没想到还让他性子逐渐开朗起来,就像是什么事情想通了一样。
乔翰秋露出笑容,原本想过去搂住楚宴,刚刚触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两个人所打扰。
“翰秋,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先过去跟长公主打招呼吧。”
“周姑娘,你身子虚弱,不要站在太阳底下了。”
乔翰秋:“……”
楚宴:“……”
不同于他们二人,聂靖云和萧允泽看着都想大尾巴狼似的,全都一肚子坏水儿。
乔翰秋被聂靖云给拉了过去,楚宴也觉得有些累了,只怪这具身体太柔弱。
他朝乔翰秋说:“乔公子,我有些累了,想先去坐坐……”
乔翰秋:“……那你快歇息歇息。”
“嗯。”
在萧允泽的陪伴下,楚宴慢慢走到了外围的亭苑里。
等他走后,乔翰秋终于发了怒。
乔翰秋狠狠的甩开了聂靖云的手,然后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你就是见不得我同盼儿亲近!”
聂靖云嘴角僵硬:“翰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刚才想去抱住盼儿,你不是故意拉开我和他的?”
聂靖云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俨然一副被乔翰秋说中了心事的模样。
乔翰秋深吸一口气:“我上次问你是否对盼儿有意,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聂靖云想要朝乔翰秋解释,而乔翰秋已经离他离得远远的,先去跟长公主打招呼去了。
五月虽是初暖,但在这样的急风之下,阳光的暖意也被带走,什么都不剩下。
聂靖云瞳仁漆黑,表情至冷的望向了远处的楚宴。他的眸子里裹着森罗万象,浑浊而充满着恶意。
他原本想把聂思语的计划放一放,不那么快就动手。
现在看来,他必须得早点毁掉楚宴在乔翰秋心里的形象了。
要么是品性,要么……是清白。
—
日头越升越高,温度也逐渐上升。
楚宴被萧允泽带到一处亭苑,他微微倚靠着栏杆,这才好受了一些。
“周姑娘的身体可真是柔弱,下次我带些强身健体的药材赠予你吧。”
楚宴脸色苍白,额头上也密布着冷汗:“不必了,我同大皇子并没有那么熟。”
萧允泽叹了口气:“上次始终是我对不住周姑娘,总该让我补偿一下。”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楚宴真的不好再拒绝。
“……那好吧。”
萧允泽笑意更浓了,他的余光注意到了楚宴用白布包在脖颈缠绕了一圈,他倒是不介意,这么直勾勾的告诉别人,他这个地方受了伤?
两人闲聊没几句,二皇子终于耐不住性子,朝他们这个方位走了过来。
楚宴注意到,他们两人完全不像,二皇子生得更加虎背熊腰,乍一对比萧允泽的龙章凤姿,清隽温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大皇兄。”
世人皆道这两人关系不好,在楚宴看来,二皇子对萧允泽厌恶的同时,还有深深的恭敬。
这倒是奇了怪。
“二皇弟也来了这里?”
“长公主所办之宴席,怎有缺席的道理?”
萧允泽笑道:“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还以为二皇弟只对舞刀弄枪感兴趣呢。”
二皇子脸色骤然僵硬,萧允泽这张嘴可够厉害的,他这么说,不就是指他是个无用的武夫吗?
怼不过,他便把目光放到了楚宴身上:“我一过来就看见大皇兄在会佳人,这位是哪家的小姐?”
刚才楚宴的出场二皇子也是看见了的,想必二皇子也是知道他的身份,二皇子这么问无非是想抹黑他和萧允泽之间的关系。
楚宴却不给二皇子这个面子:“二皇子这么说,就像是我和大皇子在偷偷私会一样,我身子孱弱,着实担不起二皇子的污蔑。”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得二皇子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楚宴会把他刚才那句话点得这么清楚,今天正是见了鬼了,就像是遇到了萧允泽X2.
那边已经还是斗诗,二皇子还忙着结交人脉,便先行离开了。
萧允泽回望了一眼楚宴,感叹道:“周姑娘的嘴可真是伶俐。”
楚宴皮笑肉不笑:“不及大皇子分毫。”
萧允泽嘴角的笑容扬得更大,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回到了幼年,遇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想要一次性放在怀里玩个够,谁都不能从他身边抢走。
只可惜的是,现在还是得去看看他那个皇弟的。
萧允泽朝楚宴淡淡的说了句:“失陪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此处。
等亭苑里只剩下了楚宴一人,他才将自己的身体倚靠在栏杆上,想缓解一下心绞之症。
胸口很闷,好似一口气没喘得上来,直接哽在了胸腔里。
若是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更难受的。
楚宴只道自己没用,难得出来玩儿的机会,就因为他的身体而耽搁了。
楚宴休息了很久,那边的诗酒宴的上半场都已经结束。
人越来越多的朝他这边涌来,那些声音在楚宴耳朵里听来,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完全不真切。越是听下去,楚宴就越是觉得心烦气闷。
他站起身,想找个清净的地方。
殊不知当楚宴离开的时候,一个男人跟在他身后。
见到这一幕,聂思语满意的回到了宴会会场。
几位陵济贵女们集中在了一起,纷纷说道:“这次诗酒宴,周盼可是出尽了风头,不仅是乔公子,还有周围那么多人眼神都黏在他身上。”
“是啊,他原本长成这个模样,也不知他以前专门用难看的妆容遮住自己的脸是为了什么。”
“能为了什么?就是在这种时候出风头啊!”
她们越说越气愤,帕子都快被她们给绞烂了。
倒是聂思语看向了那边,聂靖云很好的把乔翰秋给缠住了,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谁叫你自己单独离开了宴席。”
聂思语喃喃自语,眼底闪过狠厉之色。
只要毁了清白,就不愁乔家不退亲。
“思语,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
聂思语立马就换了一张脸,朝她笑道:“我是说,今儿正适合办诗酒宴,天气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