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百姓人人憎恨燕擎,便连朝中大臣也对燕擎不满。
至于为何没有人敢站出来, 表面仍是一团和气——
敢怒不敢言罢了。
如今齐国朝中势力复杂, 正如纪止云说的那样, 兵权在蔺文荆和齐询的手里。而李传良则是文官之首,在朝中和世家都颇具威望。
只要得到这三人的效忠,才能把齐国分散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更衣,我要去看燕王。”
楚宴换上了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衫,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朝燕擎那边走去了。
他这个大王可做得真够窝囊,那些人竟然敢胆大包天在他殿外就做这种事情了。
等好不容易走到燕擎那边, 楚宴看见外面围了不少的人,害怕碍事, 峦这个近侍也被赶到外面来了。
里面乱做一团,宫人端着一盆盆的鲜血从里面走出来,脸色尽失血色,变得苍白。
楚宴站在杏花之下,风吹徐徐,白色的花瓣就落了满肩满袖。
他的心口发疼, 随意拉住了一个宫人:“里面究竟如何了?”
那宫人被楚宴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瓷盆顿然打翻一地,里面合着鲜血的水朝四周飞溅,从白石板往外滑落, 那个颜色异常的此言。
这个剧烈的响声很快就惊动了守在燕擎外面的那些人, 一看到是齐王, 他们脸上都露出了愤怒。
“齐王是来看我们王上死了没有吗?”
“燕王在我宫外遇刺, 我特来看望!”楚宴的长睫微颤,身影显得异常单薄,“不是说燕王只受了轻伤吗?为何……”
“若是说身受重伤,又容你们齐人得意洋洋吗!”
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全都放在了楚宴身上。
一些人差点没能控制得住自己,朝楚宴大喊:“若非王上仁慈,你们齐国早就灭亡了,还容你在这里算计刺杀我们王上!”
“狄海,你冷静些!”
“就你们冷静,王上万一真的出事怎么办!”
“谁的担心都不比你少!”
狄海狠狠的垂了朱红雕凤的柱子,咬紧了牙关努力克制着自己。
这还不明显吗?
就是这群狡诈的齐国人害了王上!
里面终于没再端出一盆盆的血了,陈周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体摇晃差点摔倒。
“陈周,王上如何了!”众人围了上去。
陈周一看,立马傻了眼:“你们都来了此处做什么?”
“我们听说王上在齐王宫遇刺,当然坐不住!”
陈周都忍不住骂他们了,没有宣传擅自来了这里,那留在城外的燕**队该如何?还有这个狄海,王上让他带五万士兵入驻齐国都城,现在就这么跑出来了?
“未得军令擅自离开可是死罪!诸位将军还是请回吧。”
陈周原是好言提醒,狄海却再也忍受不住了,大骂道:“王上就该早日拿下了齐国!我们都是粗人,看不懂王上是何用意!若以后再发生这种事……”
“够了!你是质疑王上?”陈周面露警告。
狄海被吓了一跳,陈周虽是个阉人,但一直深受王上信任,为人又没什么脾气。
这还是狄海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的愣在了原地。
“散了吧。”
陈周正准备朝里面而去,楚宴趁他要进去之前,连忙走了过去:“陈周,让我进去见见燕王。”
陈周眼神复杂:“齐王还是请回吧。”
“我……”
陈周骤然将殿门关上,那声音听来尤其刺耳。
楚宴脸色泛白,心也被刺痛。
他不是不想让燕擎认出他,而是不能破坏未来,否则就等同于抹杀萧允泽的存在。
燕擎是过去,而萧允泽是未来。
“哼,都对咱们王上做出这种事情还有脸过来!”
“那可是齐王,让他吃闭门羹不好吧?”
“不好什么!?给齐人活就不错了,他这个齐王做得还像大王的样子吗!?”
这一声一声,犹如刀子一样刺进楚宴的心脏。
疼……
他明确的感受到了这个字眼。
楚宴眼神冰冷的抬起了头:“齐国一日未亡,寡人便是齐国的王。”
狄海被楚宴这眼神给震慑住,分明那么单薄的身体,说出来的话,竟不自觉的想让人臣服。
都说齐王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单凭一张和公子相似的脸,在他们大王面前摇尾乞怜,这才保下了齐国。
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一无是处。
风吹在脸上,夹杂着冰凉。
楚宴转过了头去,有种掉入旋涡的无力感。
他每走一步,就仿佛听到了狂烈的风暴声,而脚下的路也崎岖不平,刺痛着脚心。
楚宴离开了这个地方,燕擎此刻的确没事了。
他说自己只是受了轻伤,大约是不想人心惶惶,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楚宴低着头,一步步的朝自己宫殿中走。
他的表情看上去太过失魂落魄,差点一头撞到了白墙上。纪止云刚才目睹了这一切,早在燕擎的部下这么对待楚宴的时候,他就想上去护着楚宴了。
只是,纪止云心里的理智阻止了他。
“小心些,你的病才好,这么失魂落魄的,是想掉到水里去?”
楚宴抬起了头,才看到纪止云的身影:“你怎么在这里?”
“我都看到了。”纪止云紧抿着唇,“你是想做亡国之君,还是救国明君?”
“……我的目的不会改变,我要从燕擎手里夺回齐国的城池。”
纪止云松了口气,最怕的就是楚宴意志不坚:“你这么做,很容易和燕王反目成仇……”
楚宴的眼底闪过了痛苦,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已经跟他反目成仇了吗?”
你还喜欢他?
纪止云不敢问出这句话来。
若是不问,至少能放过那个答案,也放过自己。
“纪止云,你不怕我是在利用你么?”
“不怕。”纪止云走进了楚宴,深深凝望着楚宴,仿佛触及到了那么一丝微光。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愿意做你的工具。”
纪止云有许多想问的东西,其中还有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肯原谅我?
是我死了,成为一具尸体,彻底埋入泥土里,那个时候你会原谅我吗?
纪止云不知道,只是他自那日之后,就一直入坠深渊。
他就像是活在梦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纪止云望向了燕擎宫殿的方向,怕是他也一样。
“你想不想进去见燕王?”
“……想。”
纪止云笑了:“那就让我这个做工具的带你进去。”
楚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纪止云脸颊凹陷,看上去十分瘦弱。他当初写字作画的手也变得干瘪,任谁都看得出他命不久矣。
楚宴声音沙哑的说:“多谢。”
—
天空乌云密布,云层被压得极低,周围的光线阴沉得像是黑夜即刻就要来临。
当陈周看到是纪止云带着楚宴过来的时候,脸上还闪过一丝惊讶。
“纪司徒,你这……”
“我想求见燕王,正巧见到齐王也在那边,便一同邀他过来了。燕王的伤势如何?”
陈周都要以为纪止云是故意的了,他叹了口气:“大王才上完药,奴不明白为何纪司徒要带着齐王过来。”
“陈周,你问问燕王……当真觉得是齐王派人刺杀他的?”
陈周眼带厌恶:“纪司徒,这些事情并非奴能断定得了,毕竟大王是在齐王宫外不远遇刺,齐王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吧。”
楚宴听到这些话,只觉有口难言。
有些话他自己说出来,倒不如纪止云为他说出来更妥当。
果不其然,纪止云提了一句话:“齐王如今的处境,对燕王下手有什么好处?我看你们是气糊涂了,把一切罪责都怪在齐王身上了。”
陈周神色微沉,轻声道:“谁说没有好处?大王死后齐国不是保住了?”
纪止云哑然:“那以你之言,齐王有这等实力,为何还因为燕王的缘故受尽了周围嘲笑和白眼?他早早的派人刺杀燕王不是更好吗?”
楚宴方才就想说这些话,其实陈周也不算傻子,仔细一想还是能明白的。
大约燕擎手下的这些人,真的把怒气都撒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才会完全不去细想。
“我这么急忙来见燕王……也是担心燕王的身体,他到底伤得如何了?”
陈周望向楚宴,见他急切的样子,还真的同公子很像。
陈周终于叹了口气,眼底含泪的对楚宴说:“还请齐王原谅,大王来同齐王商议春狩之事,又送了许多药给齐王调理身子,没想到一出去就遇到伏击……”
“所以你们都觉得是我做的,以为对我好,反而我命人伏击你们,所以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