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宴回去的时候, 竟又舔了新伤回来。
大王受伤的事情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齐王宫。
尤其是, 燕擎前脚才受伤, 下半夜的时候楚宴就受了伤。
齐国朝中的臣子都已经准备好燕擎发怒, 过来攻打齐国了, 谁知上朝时竟被报告风平浪静, 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们互相吵了起来——
“燕军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定是表面风平浪静, 暗中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有大臣暗搓搓在楚宴耳边说道,把燕国的军队形容得那叫一个小人模样。
楚宴皱紧了眉头:“齐国还剩多少军队?”
老者微微一怔,没想到楚宴竟问这个。
“加上宫中御军, 还剩三万。”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数量,还不包括之前解甲归田的那些, 都握在齐询的手里呢,若真有战事发生, 听说随时都会回来。
“齐国就还剩三万军队了, 燕国守在城郊的就三十万大军, 他们要打齐国,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
第一个大臣,败。
“大王, 关于春狩的事……听说燕王也要参与, 春狩乃齐国王室固有的活动, 由一个外人参加是否不太妥当?”
“这件事情你直接跟燕王说吧, 寡人又做不了主。”
下面的那些人简直老泪横纵,大王!你别把这事儿给点出来啊!
做不了主咱们也要撑一撑面子,好歹齐国还没灭呢!
第二个大臣,败。
“大王撤了蔺文荆的职位,不知想让谁继任?三卿之一不可空缺太长时间。”
楚宴早准备好了,他指了一个:“就他吧。”
然而这个动作,在周围人看来极其随意,就像是过家家似的。再说楚宴指的人,好像也并非世家之人,他们又怎会服气?
三卿之一的位子有多么诱人,他们个个都铆足了劲儿,没想到竟被楚宴随随便便给指了一个。
“大王,三卿须得才德过人的人来担任,怎可随意指派,不可啊!”
“是啊大王,如此轻率怕被天下人嗤笑。”
楚宴就等着这个时候呢,他站起身来,一步步朝下面走去:“你们在怀疑之前,可知此人是谁?”
“……这,臣似乎并未见过他。”
楚宴的脸色微沉,说了这么多,这下子才进入了正题:“此人名叫潘峰,父王还在世的时候,他一个小小都伯,却能率领手下士兵抵抗燕军,凭借易守难攻之地势,率领百姓和士兵足足抵抗了一天一夜。”
潘峰一提及那些往事,眼眶都红了一圈:“臣好不容易从燕军所占之地逃回齐国都城,宁在此地死,也决不在那处活。”
楚宴眯起眼:“他才回都城没多久,是直接晕倒在齐国的街上,还是李大人带他来见了寡人。现在到你们的嘴里,竟然说寡人是随意指派?”
这些话给他们的震动极深,方才以为抓住了楚宴的失误频频质问楚宴的人,也不敢在说话了。
他们个个面如菜色,不敢再对楚宴做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楚宴冷静的扫视了一眼,就凭他们一个二个如狼似虎的想要三卿的位置,完全忘记了周围的样子,打嘴炮他们焉能打得过他?
现在胆敢要说个不字,就要承担其他人的白眼。
这可是用性命保卫齐国疆土的人。
“寡人虽是个无才能的君王,但对待此等将士,均是有所不忍。齐国总共死了二十万人士兵,其中还不加被牵连的百姓。若非他们,死得只怕更多。”
潘峰偏又是个感性的人,一提到这件事情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哭起来。
看着这络腮胡的七尺大汉在自己面前哭得这么惨,楚宴脸上的悲怆差点没能崩住。
他说的是事实,但齐国重文轻武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事了,几乎没有上位者说过这等话,所以一听这些,潘峰就哭了。
难怪最近军中总是在传大王有多么多么好,体恤将士,爱民如子。
潘峰起初是不信的,人人都知道大王性格懦弱。
谁知今日在朝堂上,他着实的看到了这一点。
更何况,大王还为了他们怼了这些文官。
也算是帮他们出了一口多年的恶气。
楚宴轻咳了一声,一步步朝潘峰走了过去,他收买人心不假,但说的话确实实话:“潘峰,这是朝堂之上,莫要哭了,让他人看了笑话。”
潘峰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朝楚宴行了个拱手礼:“多谢大王。”
“三日后,你便继职吧。”
说完这些,早朝就该下了。
楚宴很快就回去了,齐询和李传良看着今天这一幕,眼底纷纷都露出了欣赏。平日大王上早朝就是个摆设,甚至许多时候是不上早朝的。
今日大王不光发了言,还说了一些振奋人心的话。
且看其他大人的反应,他们只觉得楚宴的话犹如软刀子,深深的刺进了心里。但完全不疼,而是有一种酸酸涨涨的滋味。
让人想哭。
许多人都觉得齐国完了,现在朝堂上弥漫着一股消极,许多有才能的官员不再发话,因为他们看得清楚。在朝堂上说得最激烈的,反倒是争夺利益的那些人。
今日楚宴闹的这一出,却让他们反思了起来。
久了以后,等齐国的史官回头看这一段,才发现齐国是从那个时候就悄然发生了改变。
—
楚宴受伤的事情并不算太多人知晓,其中李传良和齐询就是其中两个。
李传良第二天来拜访的时候,还一阵唏嘘:“在钟楼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大王为何对蔺大人下这样重的惩罚?”
楚宴的身上都包着白布,虽然只是受了点儿轻伤。
因为燕擎下令让狄海来道歉的事,这次楚宴受伤之后,和之前受伤就完全不同了。
每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楚宴回绝了好几个,却暗自把这些人的名字给记了下来。
趋炎附势,他此时正缺这种棋子。
听了李传良还在叫蔺文荆‘蔺大人’三个字,楚宴顿感不悦:“蔺文荆现在不过一平民耳,非三卿之一,还是莫要叫他蔺大人了。”
李传良深知自己多嘴,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大王,蔺家手里握着一部分兵权,又是百年世家,这么快处置了蔺文荆,是否会让蔺家心生不满?”
迂腐!
楚宴嘴角抽了两下,到底没把心里那两个字给骂出来:“蔺家不能留,寡人亲耳听到蔺文荆说想效忠燕王,这样的人能留下来吗?而且蔺文荆竟然胆大妄为想行刺寡人!”
李传良睁大了眼,还是第一次听楚宴说这件事。
他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若蔺家真的生了反心,不要也罢。只是缺了蔺家,齐国的实力又要降低许多……”
“这段时间寡人会慢慢从蔺家手里拿回兵权,莫急。”
李传良没想到楚宴还有这种打算:“那昨日大王在朝上封潘峰接任蔺文荆的位子,可是为了夺回蔺家手里的那点兵权?”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楚宴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只管准备五月的春狩。”
“诺。”
之后的几日,楚宴一直养着身体。
他所受不过是轻伤,哪及燕擎的伤势严重。
楚宴掰着手指数日子,过了棠花开放的时间,转眼已来到了五月。
燕擎的恢复力惊人,养了二十来天竟能下床练剑了。
楚宴过去的时候,燕擎正酣畅淋漓的舞着手中长剑,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憋得太久了些。
陈周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托盘,托盘上面只放置一张擦汗用的锦帕。
在看到楚宴来了,燕擎才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齐王在这段时间都没来见寡人,今日怎舍得过来?”
楚宴讪笑了两下:“我怕……”
“嗯?”
“怕你揪着打我!”
燕擎的眼皮一跳,依旧冷漠:“寡人是那种人么?”
“是!你上次差点打死我!”
燕擎的记忆这才回到了之前,那个时候他醉酒回到了床上,莫名其妙身边就有个人,一时之间没能控制得住力道,就……
“上次是你出现在寡人床上,现在的你做了什么事需要寡人动手吗?”
楚宴松了一口气:“我一直为之前在钟楼的事有些怕的,既然燕王说没事……”
燕擎的记忆又被楚宴给唤醒,他低垂下头看自己的剑,指腹在上面摩挲。
“燕、燕王?”楚宴吞了下口水。
燕擎阴恻恻的说:“寡人忽然记起了。”
楚宴:“……”
老子以为你想通了,结果是忘了!
本来想跟他和好的,谁知燕擎这种反应。为了自己的小命要紧,楚宴拔腿就跑。
上次是燕擎受伤,让楚宴给跑了,这会儿楚宴这弱鸡身体可跑不过燕擎。
他很快便抓住了楚宴:“上次你戏耍寡人,就以为寡人会轻易放过你?”
“那我再亲你一口?”
楚宴打着商量,渴望的盯着燕擎看。
燕擎青筋凸起,便要发怒:“齐王,寡人怎么觉得你在寡人面前……越发没有规矩了?往日看见寡人就吓得瑟瑟发抖的人去了何处?”
“我不发抖了,因为我学会了跑。”楚宴一本正经的解释。
燕擎:“……”
似乎很有道理。
“我过来这里,是专程同燕王商议春狩的事情,毕竟离春狩的日子就还剩三天了。”
燕擎收回了自己的手:“既然是商议正事,如此做贼心虚的模样算什么?”
掉马前恐惧症!你不懂!
楚宴轻咳了一声,还是朝正常方向解释:“我自小就不擅骑射,父王春狩从来都不带我,一想到要去那里了,我反倒有些紧张。”
“……走吧,既然要商议春狩的事,这里便不是说话的地方。”
“去哪儿?”
“我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