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来, 周王一直活在痛苦之中。
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遭到众人嘲笑。
可燕擎还不杀了他,留着他一点点的折磨。
燕擎给了他希望,留下了周国最后一座城池没有攻进来, 同时又犹如玩弄一个关在笼子里的牲畜,以高高在上的样子欣赏着他挣扎的丑态。
周王恨透了他。
若非燕擎, 自己怎会落得这般田地?不仅守不住周国,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内心有种愤怒、仇恨,得不到喧嚣, 可让周王日日做噩梦,午夜梦回时最真实的感受却是——害怕。
他是个胆小鬼,无法报复燕擎,就只能把这些情绪宣泄到了其他人身上。
而如今自己日思夜想的事,总算是伸手可触。
这如何不让他高兴?
“燕擎很快就会过来,他痛苦一分, 我就快活十分。虽然你和我是同样的处境,可谁让你长了一张那么像叶霖的脸!”周王凑了过来, 用变调的语气说,“我们明明可以合作的。”
楚宴静静的看向了他,面上尽是一片平静,完全没有任何的害怕。
“周王, 你当真觉得会报复到燕擎?”
周王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
“既然你都认定了我是替代品, 真的摆在这里, 谁还要选假的?”
“那可不一定, 现在真的不是一动不动了吗?”周王古怪的笑了起来,笑声里夹杂着疯狂,“每每想到燕擎如此折磨我,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叶霖死了,我就开心!”
楚宴骤然捏紧了手指,脸色逐渐变冷。
“你这么想就会开心了?那他更折磨你,你岂不是更开心?还需要设下这样的局,来绑着我吗?”
周王站起了身来,像是一个老化腐烂的机器,动作也变得缓慢。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扭曲的弧度:“不用激我,等他来了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周王很快就离开了此处。
屋子里静悄悄的,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从雕花窗外透进细碎的光芒,葳蕤的枝叶挡住了许多,渗透进来的时候,已经少了大半。
饶是能见到阳光,这屋子也透着股阴冷。
楚宴在冰床上,因为自己连同床一起被绑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他看到一旁的蔺文荆用极度复杂的眼神看向他,甚至还看了眼一旁焦黑的尸体时,楚宴便讥讽的望向了他:“怎么,你也觉得像?”
哪知,蔺文荆竟然真的吐出一个字:“像。”
楚宴:“……”妈耶,这群人都疯了吧?
这具尸身都焦黑了,能看出什么来?
“蔺文荆,你不会是和周王联合起来骗了我吧?想通过这个方法将燕擎和我一同除去,你效忠的人究竟是谁?”
蔺文荆皱眉:“大王怀疑我效忠的是周王?”
楚宴默不做语。
蔺文荆神色严肃:“周王那种货色,只可利用,不可效忠。我原以为大王会清楚……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辅佐一个废物的。”
楚宴却冷哼了一声:“你诡计多端,三番四次想杀了我,谁知道你会怎么做?”
蔺文荆忽然心头有些疼。
他在北定的事情之后,其实已经认定了楚宴。
一来的确是只有楚宴能看到他的缘故,二来也是蔺文荆自己自愿。
“大王究竟如何才能信我?”
“信?”楚宴觉得这个字极其可笑,“其余谁问我,我都会如实回答,可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出现了裂痕,就根本不可能好起来。”
“可齐询也曾想把你当诱饵!为何……你就只对我做下的事情耿耿于怀?”
楚宴在心里吐槽,那诱饵和三次计划杀我能一样吗?
不过楚宴却没有说出实情,而是深深的看了蔺文荆一眼,随即就瞥开了眼,含着泪水,一副极度痛苦的样子。
那一眼,三分痛苦,三分羞耻。
蔺文荆忽然间想起了齐湛对他显露好感的事情,顿时便不是个滋味。
为何只对他做下的事情耿耿于怀?
大约是因为越靠近心窝的人的背叛,才越发深刻吧。
蔺文荆的心绪翻涌,他分明是好奇的,想要问楚宴的,却因为害怕得知那个答案,而紧闭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堆积的大量冰块让人寒冷,蔺文荆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蚀骨寒气,从脚底一直钻到了心头,让那一处也快要被冻伤。
可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他已经死了,成了鬼了,根本就没有身体,又如何会感觉到寒冷呢?
而方才一直不说话的楚宴,却因为侧过头的时候,看到了那具尸体,不由喃喃自语的说:“真好,就算死了那么久,燕擎也会不远千里来为他收尸。”
蔺文荆以为是楚宴介意了,可哪只楚宴下面的一句话,却让蔺文荆不知所措:“蔺文荆,等回程的途中,我也帮你收尸如何?”
蔺文荆睁大了眼:“收尸?”
“你和纪止云见面的地方在荒野,大约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尸身,或许还在荒野里。”
蔺文荆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觉得我今日会丧命于周王那个疯子手中,没能力替你收尸?”
蔺文荆又是摇头:“不,燕擎轻易被抓到的事情,原本就很蹊跷,周王只沉溺在抓到燕擎的欢喜之中,却没能考虑到这一点。”
楚宴勾起唇角:“谁不比他看得清?还非要提这种蠢问题,问燕擎究竟选谁。好了,别管这些了,说说你是什么意思吧。”
他缠着不放,反而让蔺文荆的心里生出几分感动。
“大王方才不是说不信我吗?为何还要大发善心替我收尸?”
“就算如此,我也看不得谁曝尸荒野,这样想有错吗?”
蔺文荆心绪震动,的确没错……可他从未想过,竟不是亲人或者下属为他收了尸,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发现他已经死了,反倒是他三番四次暗杀的人。
越是朝这方面想,蔺文荆的心头就涌现出酸胀的情绪。
他很想骂醒自己——蔺文荆,你为何变得如此感情用事?
然而这一声,终究比不得以前强烈,质问自己也没了底气。
[蔺文荆悔恨值:20.]
在听到提示音的时候,楚宴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以专心解决周王的事情了。
外面似乎下起了秋雨,滴滴答答的落于黛绿的瓦片之上,又顺着墙壁滑落到朱色的墙壁处。
一场秋雨一场寒,楚宴越发觉得这里的温度泛冷了。
他躺在这里这么久了,已经被冻得嘴唇泛白,脸颊亦失却血色。楚宴狼狈的垂下长睫,微微颤抖的样子犹如振翅的蝶。
周王似乎有意折磨他,知道自己之前受过伤,所以特地把他绑在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