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落羽在每日例行的提审结束后,悄没声地吃下了那颗假死药。
躺着等“死”的时候,心里感觉略有点微妙。
当初第一次假死被薛玉衡戳穿,本以为自己和这药再也无缘。
不意而今还要再吃一次,还是薛玉衡亲手给她的。
只希望这家伙这次能靠谱点,真能把她救出去。
秦落羽没有等太久,这假死药就发作了,血止不住地“噗噗”往外吐。
她自己倒是没啥感觉,毕竟曾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不过对面的裴宋被吓得不轻,脸色都惨白了,立刻就要帮她叫狱卒。
秦落羽镇定地扯出一个笑容,摆出一副生死有命的沧桑样子:“裴公子,不必了。我怕是......没救了。”
“人固有一死,裴公子不必感怀。能在诏狱遇到裴公子,死时有裴公子陪在身边,是我的荣幸。”
秦落羽血吐得稀里哗啦的,偏偏脸上还笑得特开心。
能不开心吗,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再也不用呆在这破地方受折磨了。
重狱里黯淡的光线下,鲜红的血迹映着她苍白的脸颊和灿烂的笑容,无端显出几分浓稠的瑰丽,也显出几分......回光返照般的绚烂来。
裴宋红着眼望着对面吐血不止的女孩,两手死死抓住了牢房栅栏。
秦落羽严重担心那铁栅栏下一刻会被裴宋掰弯。
忍不住道:“裴公子,你没事吧?”
裴宋的声音有些嘶哑,哽声道,“姑娘......”
只是喊出这两个字,其他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知道她被提审的官员是怎生折磨,才会吐血吐成这副模样。
裴宋纵然不懂医术,可也大概明白,她吐了这么多血,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裴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击倒,竟至于颓然绝望。
父亲自杀,裴家遭难时,他虽然悲恸难受,可心里却总还对皇上,对朝廷,存着信任和期待,相信皇上会还裴家清白。
做臣子的,总不外乎要守着做臣子的本分。
便是蒙受不白之冤,便是被判了满门抄斩,他也时刻谨记臣子的身份,不敢对高高在上的君王有半分不满和怨怼。
可她只是个女孩,只是方侍郎的女儿而已,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这样折磨?
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本是分内之事,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若是不明呢?
裴宋只觉脑子里混混乱乱搅和成一团。
当日官兵们闯入裴家,带走裴家上上下下几十口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刺得他耳膜都有些痛。
父亲临死前,突然要见他,见到他之后,欲言又止,深深看着他的模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刑室里,狱卒们对他用尽各种刑罚,厉声要他招认一些他浑然不能理解的罪名,诸如为何要下毒谋害皇后娘娘,为何要在府中豢养鹰隼与边境暗通消息等等。
他听来只觉荒谬,然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彼时他无比相信这一切或许只是场误会,等皇上调查清楚了,就会放他和父亲出狱。
岂料,他等来的,是父亲的死亡,是裴家的满门抄斩,是他到现在,仍旧以重犯的身份,关在这诏狱之中。
倘或只是他自己蒙受这场不白之冤,也便罢了。
可她呢,她又犯了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