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承稷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至极。
他身上的伤疼得厉害,膝盖因为跪得太久,在隐隐发抖。
陵承稷抬头看向屋外的那袭玄色身影,在东方未白的夜色里,似是一动不动的剪影,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陵君行已然站了一整夜了。
就那么眺望着对岸大秦的边境,在冬夜肆虐的严寒中,站了一整夜。
那玄色衣袍似是凝了薄冰般被冻住,连风都吹卷不起,而他竟只是浑然不觉夜的冷意。
从昨晚,陵君行带人找到这里时,陵承稷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跪下来请罪开始,他便一直跪到了现在。
期间他撑不住,几次差点晕倒,绝影替他求情,然陵君行恍若未见,恍若额未闻,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只留给陵承稷一袭沉冷至极的背影。
陵承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然而,擅自带秦落羽出来,这件事的确是他错了。
眼下他还活着,好端端留在西蜀,而秦落羽却落入萧尚言之手。
便是二弟要他死,他也没有半点话可说。
他或许,根本就不该请罪,他该一死谢罪。
陵承稷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两条腿已然僵硬得全无知觉,可他还是用惊人的毅力,强行挪到了不远处的侍卫跟前。
侍卫以为他需要帮忙,刚躬身行了一礼,陵承稷已然拔出了那侍卫腰侧的长剑,迅疾地横在了颈间。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绝影的动作比他更快。
身形闪动间,绝影面无表情地夺去了他手中的长剑,冷声道:“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陵承稷神色颓然至极:“是我害了羽丫头,我对不起她,对不起皇上......”
绝影将长剑扔给侍卫,扶住了陵承稷,陵承稷几乎是动弹不得。
一轮惨淡的白日此时已在天边露了个头,正一点点从远处的群山间攀爬而上,渐渐驱散了夜的黑暗。
远处的队伍正在整队待发,马匹发出低低的嘶鸣,打破了这边境小城清晨的寂静。
陵君行终于转过身来时,那双瞳眸漆黑沉冷,让人一眼看进去,就心生寒意。
近乎没有温度的淡漠目光落在陵承稷身上,他像是在看陵承稷,又像是没有在看他。
他缓缓地开口,低哑至极的声音里蕴满了苦涩之意。
他一字字道,“大哥,你可知,她已有了身孕?”
陵承稷如遭雷击,陡然僵住。
便连一旁的绝影,也是眼神复杂至极。
他不过是去找了一趟卫无忌,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陵承稷脸色惨白,仿佛遭受了重重一击般,身体都在颤抖。
他朝着陵君行的方向磕下头去,“大哥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求一死,绝无怨言!”
陵君行没有回应他,翻身上马时,眉眼间已然恢复往日的坚毅与冷酷。
好像昨夜失魂落魄般的悲怆与痛楚,都已随着那夜色消逝不见,剩下的,只有不形于色的冰冷与决绝。
“但求一死——你未免想得太容易。”
陵君行勒住马缰,朝着陵承稷看过来,声音平静至极:“前锋将军这个职务,朕已为你留下了。”
他说的是朕,是以皇上的身份,在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