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衡曾告诉过她,陵君行终于从积玉山隐庐出来后,礼部尚书李恒曾遍选天下美女,总算挑出三个与秦落羽的容貌很是相似的女子,希望借此转移帝王丧后之痛。
那三个女子中,有两个与秦落羽有五分像,有一个,与她竟有七分像,在妆容上再稍稍费点心,光线昏暗时,几可以假乱真。
李恒不敢直接在朝堂上奏请陵君行选妃,找了肃王陵承稷暗中帮忙,将这几名女子送到陵君行面前。
陵承稷只留下了那名与秦落羽长得最像的女子,将她打扮成秦落羽昔日的样子,私下让内侍总管隗公公送她进了秋水宫。
那夜陵君行本来喝醉了。
他踏入秋水宫,看到那名与秦落羽甚是相像的女子时,一时竟恍了神,真以为秦落羽回来了。
可就在他朝着那女子大步走过去时,那女子竟因一时害怕,跪下来战战兢兢叫了一声皇上。
陵君行本来已经醉成那样,看到那女子下跪,瞬间就清醒了。
因为秦落羽不可能向他下跪,眼前这个女子,绝不可能是秦落羽。
陵君行怒不可遏地质问那女子,是谁让她进入秋水宫的。
得知事情原委,陵君行近乎暴怒地命人将那女子拖出宫外重杖一百,更命人残忍将她的脸毁去。
他冷冷地说:“天下没有人配和她相像。”
这理由残忍冷血,蛮横霸道至极。
长得和秦落羽相像难道是那女子的错吗?
可到了陵君行这里,仿佛也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据说那女子根本没能熬过一百杖,顶着一张血肉狼藉的脸,只受了五十多杖便香消玉殒了。
非但如此,就连隗公公也惨遭牵连,同样被下令重杖一百。
隗公公那么大岁数,怎可能受得了一百杖,不过勉强撑了半晌,便惨死杖下。
至于陵承稷与礼部尚书,也同样未能幸免。
陵承稷彼时被陵君行刚册封为肃王,并任命为兵部侍郎。
就因为这件事,陵承稷的兵部侍郎职务被免,同时被禁足府中三个月不得出。
而礼部尚书李恒,直接被罢官,远贬千里外的北地大漠,受尽苦楚。
因为有这桩前车之鉴,是以这次,秦落羽不敢贸然让裴宋将自己引荐给陵君行,而只是让他帮忙将陵君行带到了这家玉器店。
余下的事,交给她就行。
如此,就算相认失败,就算陵君行怪罪,也怪罪不到裴宋的头上。
但她真的没想到,陵君行连走进这店里来都不肯,连看她一眼也不肯。
“小娘子?这个凤凰于飞玉坠怎么样,喜欢吗?它是寓夫妻和好恩爱的,比凤羽玉坠寓意还好呢,小娘子就选这个吧?”
店老板还在热情地说着,“要是合适,我就给小娘子包起来。”
“是不是比原来那个好,我说了不算。我得先问问再说,您等我一下。”
秦落羽接过那枚凤凰玉坠,走了出去,走到那袭玄色身影身边,站定。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到陵君行的侧颜,刀削斧刻般的轮廓棱角分明,又冷酷至极。
秦落羽的眼泪几乎在刹那间就要涌出来,下意识就想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哭一场。
她忍住心头的酸涩,将那枚晶莹剔透的莹白玉坠托在掌心,递到他面前。
秦落羽轻声道:“夫君,你觉得这玉坠,比起原来那枚凤羽玉坠,好还是不好?”
她的声音这般柔,这般近,饶是陵君行知道,对方不可能是秦落羽,但他还是缓缓地转过身来。
看清女孩的那张脸,对上她那双泛着泪意,却带了浅笑的眸。
陵君行的瞳眸剧烈一震,嘶声道:“你叫谁夫君?”
秦落羽深深地看着他,看着那张日思夜想三年多的熟悉的脸。
相比往日的沉冷淡漠,而今的陵君行,更多了几分令人畏惧的冷厉阴沉之色。
若是一般人,或许早已被陵君行这个样子吓得腿都发软,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然而秦落羽并不害怕,却只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她早已听薛玉衡说过。
可是此刻亲眼见到他,才知道,她的去世,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样的烙印。
秦落羽的眼泪实在止不住地簌簌落下,唇边,却尽可能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我叫你啊,夫君。”
陵君行眸底漆黑可怖,翻腾着可怕的情绪。
他死死盯着秦落羽,突然出手如电,狠狠掐住了女孩纤细的脖颈,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
裴宋慌忙冲了出来,声音虽低,可明显都有些变调了:“皇上!”
“放开我妈妈!”
另一道小小的身影,也几乎是在同时,从店里冲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死死咬住了陵君行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