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璃进去时,陵坚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视线。
便连萧璃喊他表哥,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竟是显得有些冷淡。
萧璃想要来找秦落羽袒露心迹的勇气,顿时就消失了大半。
她一心只想嫁给表哥,可她却忽略了陵坚的心意。
若是表哥不肯娶她呢?
这么想着,萧璃那满腹的心事,竟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默默坐在一旁,听秦落羽与陵坚说话。
心里暗暗心惊。
皇上竟是打算明年春后,便让位于陵坚。
萧璃不是不知道陵坚早晚会是皇帝,可在她而言,总觉得陵坚做皇帝,好像是很遥远的事。
很多时候萧璃会忘了陵坚的身份,于她而言,他只是她的表哥而已。
萧璃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她虽然叫陵坚一声表哥,可她和陵坚的身份却是云泥之别,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一旦陵坚做了皇帝,两人之间,更如同隔了天堑一般。
从此她看陵坚,便只能仰望了。
能做皇帝妃子的女子,那都是礼部千挑万选的,家世,样貌,缺一不可。
而她,显然不是合适的人。
萧璃心里酸涩极了。
她本来想要起身告退,陵若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叽叽喳喳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那边秦落羽与陵坚说完了正事,一通嘱咐后,秦落羽想起萧璃的婚事。
“你明年做了皇帝,皇后妃子的人选,自有礼部帮你挑选,你看着定就行,我和你父皇就不管了。倒是璃儿这夫君的人选不好定。”
秦落羽将一卷薄薄的册子递给陵坚,“你跟他们接触比较多,帮着璃儿也看看,给点意见。”
陵坚翻开,里面都是京都贵家子弟的生辰八字,品性介绍。
秦落羽给萧璃选夫君的事,他也是刚听说,还没来得及问,没成想母后便让他给意见了。
陵坚平静地翻完那卷册子,“我觉得这些人配不上表妹。”
秦落羽没想到陵坚眼光这么高,“不是吧?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他们算是不夜都贵家子弟里最拔尖的人了,怎的到了你这里都不行?”
“哥哥觉得谁都没他好,哥哥总觉得自己才是最棒的。”
陵若在一旁插话,“母后你问哥哥,他当然说看不上啦。”
陵坚冷冷扫了她一眼。
陵若吐吐舌,抢过他手里的册子,“我来看,我帮着姐姐挑。”
陵若坐回萧璃身边,一页一页翻过,“姐姐,这个人我认识,他射箭可厉害啦,上次在岱山猎场,他一箭射中两只大雁呢。可是他长得不好看,还没卫遵好看呢。”
“这个人我也见过,可我觉得他发起脾气来有点凶,姐姐你那么胆小,会被他吓到的。”
“还有这个,这个我也认识,他不爱说话,闷葫芦似的。”
“这个么,也不好,他话太多了,上次我和卫遵都快被他烦死啦,好吵的。”
“......”
秦落羽有些无奈,“若儿,这不是给你选夫君,让璃儿姐姐自己选,好吗?”
陵若一本正经地:“我帮姐姐出主意呀。”
她说着,手里又翻过一页,“这个么......哇姐姐,这个很好哦。”
陵若指着册子上的名字,“是咱们太学的裴行之,姐姐你不也认识他么。裴行之文采满腹,长得比哥哥还好看,姐姐,就选他怎么样?”
陵坚睨她一眼,语气不善,“比我好看?你确定?”
一见哥哥生气,陵若小小年纪却也识时务,立刻很臭屁地夸起陵坚,“比哥哥还是差了一点点啦。哥哥天下无敌第一好看。”
秦落羽在一旁看得简直好笑。
不过裴行之这个人,她倒还真没啥意见。
他是裴宋的族侄,秦落羽在岱山猎场时见过几次,的确是丰神俊秀的少年郎。
据说裴行之家世清贫,然文采非凡,小小年纪深得裴宋赏识,裴宋对他多有教导提携。
秦落羽内心最中意的其实也是裴行之。
不过最终如何,还是要看萧璃怎么选了。
“姐姐,你觉得怎么样啊?”
陵若见萧璃不答,忍不住催促,“你觉得裴行之好吗?”
秦落羽怕萧璃害羞,“若儿别催你姐姐,过几天这些人都会来宫里吃饭,到时让璃儿见过他们之后,再做决定。”
岂料萧璃目光落在册子上,轻声说:“裴公子,是挺好的。”
她曾经在太学与裴行之有过数年同窗之谊,彼此多少还算认识。
如果非要嫁人,相比那些不认识的人,她宁愿嫁给裴行之。
秦落羽颇是开心,“璃儿觉得好就行,那咱们就初定裴行之,等过几天岁宴,璃儿你再好好看看。”
萧璃眼眸微垂,轻轻“嗯”了一声。
陵坚眼底微不可见地冷了冷,却什么都没说。
数日后。
秦落羽特意将岁宴安排在了梅苑,梅苑清雅,赏梅观雪,正当其时。
朝中大臣在主殿正厅落座,那些贵家子弟与仕女则被安置在了偏殿。
因了秦落羽的授意,裴行之的座位正好与萧璃的相对,二人一抬头,便可望见对方。
这也就罢了,陵若这小丫头为了给萧璃和裴行之创造相处机会,酒宴中途,拉着萧璃和裴行之卫遵等人出去赏梅。
走着走着,萧璃便发现,陵若和卫遵那些人不知去哪儿了,只剩下她和裴行之了。
她有些不自在,“裴公子,外面有些冷,我们还是回去吧。”
本是一句托词,裴行之却以为她是真冷。
他立刻解了身上的大氅递过来,温声道:“从这里回去还有一段路,萧姑娘便先披着,聊以御寒。”
萧璃不接,“不用了裴公子......”
“不过是一件大氅,又算得什么。”
裴行之注视着她,清隽的眉眼带了几分温柔,“怎能比得了萧姑娘当年对行之的暖炉相赠之恩。”
他这么一说,萧璃倒是想起来,那时裴行之刚入太学没多久。
冬日寒冷,但太学却并不会生炭火。
据说是太学传统,认为学子们不经凌寒,难成大器。
然而架不住学生们偷偷从自家带了暖手炉来,藏在袖中。
萧璃怕冷,自然也不例外。
唯有裴行之,始终不曾带过暖炉,硬生生扛着苦寒。
萧璃无意中听说,他父亲早逝,母亲靠给人浣衣,才将裴行之拉扯大,后来被丞相裴宋赏识,家中日子才算稍稍好转,但也算不得富贵之家,只能维持度日而已。
也许是自己也曾有过与他同样的身世,萧璃无端对裴行之生出些许同情。
此后她每次进太学,都会多带一个手炉,悄悄放在裴行之桌案下。
不过也就只放了十来天。
秦落羽得知太学冬天竟然不生炭火,任由学生们挨冻,立刻就去找了陵君行。
陵君行一声令下,太学冬日不生炭火的惯例,到此便算是破了,从此冬季也是温暖如春。
这几年过去,萧璃早就忘了暖炉一事,没想到裴行之竟然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