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倒的剑身映出一双金色的眼睛,瞳孔里仿佛有日月轮转。
应白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浑身湿透了,发梢往下滴着水,无声没入谢韫的衣裳。
应白夜身上烫的厉害,裸露在袖子外的皮肤下透出鲜明的日月纹,他一双金色的眼睛没有焦点,视线散乱。
应白夜指节摩挲着谢韫的脸颊:“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韫:“来找你,我要回去。天香门那十一个孩子的生魂与柳雲然的死魂都在我手里。”
应白夜偏过头想了一会儿,摇头:“不让你走。”
谢韫:“……”
如果不是魔宫上空的结界需要打开,他完全可以先回一趟天香门。
谢韫对这个状态的应白夜并不陌生——当应白夜已经受到功法的影响,心魔缠身,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就会是这副模样。
让谢韫奇怪的一点是,阵法里受到功法反噬的应白夜,反应和阵法外不同,他居然记得谢韫。
谢韫第一次见到应白夜心魔发作是在师尊的陵墓中,那时候的应白夜根本没有清楚地认出谢韫。
应白夜后来也说过,神智不清醒的时候根本认不出人,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模糊的一团,甚至会被心魔影响,进而将接近的人误认为是心魔。
正是因为无法辨认接近自己的人,所以应白夜才会禁止所有人的靠近。
但是谢韫的色彩太鲜明,以至于应白夜一见到他就觉得熟稔,本能地亲近谢韫,愿意被谢韫带走。
依照应白夜的说法,心魔发作的时候,如同另一个自己撕开表象钻出来,那是心性不坚定的“自己”,一边更容易被心魔蛊惑一边更猜忌所有人。
而此刻的应白夜清清楚楚地记得谢韫。
谢韫心里一个激灵。
陷入心魔状态的应白夜根本不认识谢韫,那么谢韫在正魔大战战场中第一眼见到的到底是被阵法蒙蔽记忆的应白夜,还是……已经陷入心魔的应白夜?
因为有同样失去记忆的容澄在,所以谢韫一直认为是阵法遮盖了应白夜的记忆,但现在看来,这个猜想反而是错的。
容澄的记忆虽然丢失,但是性格几乎没有变化,而应白夜不同,他身为魔尊,反而像是凭空少了十年的阅历,以至于比阵法外的应白夜更青涩。
谢韫手中还捏着魔修的生魂,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魔修身上一定藏着破局的关键,也许是所有谜团的终点解释。
谢韫:“你到底想起来多少?如香洞天里发生了什么?”
他当着应白夜的面追问如香洞天,应白夜听到“如香洞天”四个字的时候做出了一点反应。
应白夜涣散的视线凝聚了一些,但是很快又被耳边各种声音吸引了注意。
他放松的身体倏然紧绷,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虚空里漂浮着只有他能看见的鬼怪,游荡在他和谢韫身边。
一只纯白的鬼物凑到他耳边,细声细气道:“你怎么和他挨在一起呀?他伤过你,肯定会有第二次。”
另一个黑色的幽魂嗤笑:“他一直都这么蠢,信不该信的人。他早晚会被这个剑尊削下头颅挂在银月宗的宗门入口。”
“哎呀好可怜。”
“永远都会被人背叛。”
“因为他很笨嘛,他谁都救不了。”
一时间,十数个幼童一样的声音响在应白夜耳边。
应白夜抿起唇,他视线稍微移动,落在谢韫的侧脸上。
他其实看不清楚,世间一切活物在他眼中都是模糊的形状,蒙着一层纱一张纸,皮囊上是看不见的表情,皮囊下是难以分辨的心肠。
唯独谢韫不同。
是鲜明的,热烈的,和所有灰色的形象截然不同。
应白夜在正魔大战的战场中一眼看见谢韫,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辉光与色彩尽数收敛在这一人身上。
谢韫也与那些人没有区别吗?
应白夜慢慢将头抵在谢韫颈侧,他分不清,谁都看不清。
谢韫的注意力都在魔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