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选择在沉玉湖中栖身,便不会再觊觎更远处的银月宗。”
陆琢玉指腹压在孽杀的剑柄上,冷冷垂下眉眼,她实在厌烦了这种心存侥幸的苟延残喘。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危机临头才迟钝地开始惊慌,永远都选择回避和退让,于是一退再退,终究有一日走到退无可退一切尽失的地步。 容澄上前一步,欠身:”宗主。妖蛟的威胁暂可忽略,但是组建巡查队,除了防范妖蛟外,也可以起到磨炼宗内弟子的作用,可谓是一举两得。”
宗主有些无奈:”你看看你的师姐妹们,她们连见到一只野兽都要惊慌片刻,即便是磨练了,也成不了气候。宗内凡有心性坚韧的弟子,早便跟看少主一起出生入死了。”
陆琢玉身边确实有几个修为心性颇佳的弟子,然而算上陆少主,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陆琢玉握看孽杀的手逐渐收紧:”世上没有几个人生来就杀伐果断,师尊此举并不是爰护她们,而是替她们拒绝了选择的机会……”
宗主摇头:”琢玉,像你这样的人才是少数。你不是炉鼎,天资卓越,根本不会懂她们。她们再怎么修炼,再如何努力,都难以和其他修士一样,所谓的磨炼不会使她们更强大,只会使她们更惊慌。“
一长老温和地劝告:”琢玉,你性格过于冷硬了。”
”你总是想着更强,扩张银月宗的势力,所以才总会担心旁人反过来侵占银月宗。”
”何况宗内都是炉鼎体质的修士,你倘或放他们出去巡逻,岂不是增加了暴露的风险?安稳待在宗内,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宗主道:”你看,你这样天资绝艳的孩子,被我藏起来这么多年,不也一直没有被发现吗?越是展露自己,越容易将自己暴露在风险之下。“
长老与宗主你一言我一语,堵死了陆琢玉所有的话。
容澄看看垂下头的陆琢玉,这个年轻气盛的少主也有这么沉默的背影。
容澄不肯放弃,上前一步:”宗主,那便让少主的人”
最后,宗主埋怨陆琢玉:”你怎么就是不肯安稳一些呢?我们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虽然比以前清苦些,但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宗内遮掩炉鼎体质的功法不是完美的,长时间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很有可能被看出破绽,届时你一个人能护得住整个宗门吗? ”
”琢玉,”宗主沉沉地看看陆琢玉,”你天纵之资,”
长老附和:”不错,如今的日子平和,每月只要向大宗门缴纳一定量的灵石——”
”我听说,”容澄轻轻打断长老的话,”宗内有弟子与其他大宗的弟子联姻,凡是资质不错的弟子都会被大宗带走收为弟子,故而宗内这些年来,几乎留不住稍有资质的弟子。”
长老长长叹了口气:”不错。联姻的弟子都是不小心暴露了炉鼎体质,她们......”
银月宗所在的小洲界没有大的宗门,但与洲界接壤的洲界却有几个规模较大的宗门,向小洲界内所有的宗门征收灵石,强行吸纳小洲界宗门内的优秀弟子。
压迫整个小洲界的所有宗门,名为庇护,也确实提供了微不足道的庇护——小洲界这样的不毛之地,大一点的宗门都看不上。
这样的行为,本质是压制和掠夺。
陆琢玉每年都会在大宗门侍者来临前离开宗门,小洲界为数不多的宗门多少都曾承过陆琢玉的人情,何况对小洲界而言,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剑修是一件利远大于弊的事。
故而陆琢玉在大宗门的眼皮子下,藏了十几年,成长为一个符合绝大多数人期待的少主。
而那些炉鼎呢?她们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如今过着的即便不是生不如死的日子,恐怕也是暗无天日。
容澄道:”除非可以蜷缩到无人之境,否则永远都会……”
宗主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和琢玉一样倔强呢?如果待在宗门内,自然不会被人发现了。好孩子,你的改变只会比现在更糟糕,至少我们现在是安稳的。”
”是啊。”
附和声此起彼伏。
”说不定会变得更糟糕。”
”她们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孩子而已,更是炉鼎体质,当不起什么事的。”
容澄这一瞬间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失望。
陆琢玉倏然转身,她脑海里像煮看一锅灵药,在跳跃的火焰里沸腾翻滚,冷静和理智全部蒸发。
陆琢玉三两步离开议事厅,她一刻都待不下去,再多停留一眨眼的时间,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剑修是杀气极重的修士,陆琢玉更是剑修中格外悍利的一类。孽杀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在剑鞘中嗡鸣不断。
山巅的寒风刮过陆琢玉的衣衫和皮肤,却不能吹灭她的厌烦和怒火,直到她走到台阶前,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险险牵住了她的袖子,陆琢玉回过头——
容澄小跑着跟上陆琢玉,她轻轻喘着气 指尖恰好拽住陆琢玉的袖角。
陆琢玉:”干什么?”
容澄仰起脸,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宗主与长老的影响,眼神依然清澈明亮:”请少主以后带着我一起巡查吧。”
容澄的修为增长得很快,真元丹的炼制成功后的第四天,她成功结婴。渡劫前一天,陆琢玉带看她离开洲界,在临近洲界的偏僻场所渡劫。
大宗门每五年向小洲界的宗门征收一次弟子,每月征收一次资源。现在距离上一次征收弟子刚刚过去一年,但是元婴修士渡劫时的动静足以惊动半个小洲界的宗门,势必引起大宗门的关注,届时向银月宗施压,银月宗根本无力保下容澄。
—个如此年轻的四品炼药师,即便是最顶尖的宗门也难找到这样的天才——天资卓绝的炼药师,原本就比优秀的修士更难得。 因为容澄成功晋升元婴,银月宗库存的丹药数量逐渐增多,她甚至研究出一种新的丹药,可以配合银月宗的功夫遮掩炉鼎的体质。
丹药炼制成功的当日,容澄自己服下一颗实验药效,效果比容澄想象中更好,对炉鼎体质格外敏感的陆琢玉都察觉不出。 拿到丹药的时候,银月宗的弟子们欣喜若狂。
容澄以最快的速度炼制出大量的丹药,她本以为这些丹药可以让弟子们尝试看迈出银月宗的大门,但是她失望了——
即便她费尽心思,除非有陆琢玉亲自带队,大部分弟子依然不愿意离开银月宗,只有少数几个年纪小的弟子服用丹药后,愿意参加历练。
陆琢玉为此不痛快了好几天,她跟猫似的爰撒娇好生气,好在十分好哄,随便两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
容澄心知此事急不得,她和陆琢玉一样执着难动摇,处事倒是比陆琢玉温吞柔和得多,宗内的弟子愿意与她亲近,日渐活泼开朗。
—切都似乎朝看容澄和陆琢玉期待的方向发展,但弱者的平静如此容易被打破——
沉玉湖中等待化形的妖蛟终于等到雷劫降临的那一日。
雷云铺天盖地,堆积在沉玉湖上空,深紫色的雷霆隐藏在雷云中,雷声响彻半个洲界。
一时间,小洲界中靠近沉玉湖的所有宗门都注意到了雷劫的动静。
银月宗内
—群弟子聚集在一起,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曾见过雷劫,因为宗内晋升元婴的修士全都提前避出去渡劫——雷劫很容易泄露炉鼎的身份,所以会选择偏僻的地方渡劫。
元婴雷劫是所有雷劫中规模最小的一种,只有个别天资极其优秀的修士才会迎来大型雷劫。
”好厚的劫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雷劫!”
”那是什么地方?我们洲界里要出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了吗?”
”元婴也不稀罕,我们宗内有好多的元婴修士。”
……
”那是沉玉湖的方向吗? “
容澄仰头注视雷云,她脸色很难看,眉心紧紧皱看。
她身后站着银月宗的元婴修士,脸色比容澄好不到哪里去,眼中还多了恐惧:”是的。”
腰间悬看灵剑的元婴弟子难掩颤抖:”我记得清水宗的弟子说过,沉玉湖的蛟龙快要化形了。”
容澄扶着门框,”少主回来了吗? “
佩剑弟子惶恐地摇头:”不知道。”
另一弟子低声道:”妖蛟已经占了沉玉湖,就算化形成功,沉玉湖也够他折腾了,想必......想必看不上我们这块小地方。何况、何况妖蛟生性喜水,沉玉湖肯定比宗内好得多。”
银月宗只有两座山峰,推倒了都填不了沉玉湖的一个拐角。
另外几个元婴修士立刻赞同了这个说法,试图从更多的方向找出佐证,似乎只要这样做,内心的恐惧就能消减一些。
容澄不理会她们自欺欺人的讨论,御剑离开了宗门,很快在银月宗附近的一座高山上找到了陆琢玉。
陆琢玉绝艳的容貌,在雷霆的光芒下惊心动魄,听到容澄收剑落地的动静,她转过脸,向容澄伸出手:”过来。”
容澄走过去,”少主。”
陆琢玉抬手指向雷云:”看到那层血色的业障了吗?”
容澄蹙眉望过去,她修为弱一些,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从浓厚的乌云中找到隐约的,还在游动的血色……
不,不是隐约的血色,是血色红得发黑,几乎与乌云融为一体。
业障代表妖蛟嗜杀成性,背负无数条性命才得到今日的修为,所以才会在化形之日迎来规模巨大的雷劫。
”如果妖蛟渡劫成功,”陆琢玉指尖轻轻抚摸孽杀,”银月宗是距离沉玉湖最近的宗门。”
未尽之言,容澄心领神会。
容澄抬手,轻轻搭在陆琢玉的剑柄上,也直接打在了陆琢玉的手指,她微微用力,按下了快要出鞘的孽杀:”雷劫会无差别攻击每个踏 入雷云范围内的生物,少主……”
”放心,我总不至于冲进雷云的范围里挨劈,”陆琢玉缓缓松劲,”雷劫虽然间接保护了妖蛟,但我相信,它比我更想弄死那东西。” 陆琢玉:”你快回去吧,稳住宗内的弟子。撤就不必往外撤了,跑不远的。”
银月宗里有大批修士不能御剑,靠腿走不掉。何况师尊虽然修为虚浮,好歹有个分神期的虚壳,出窍期的蛟龙怎么都该忌惮几分……
陆琢玉脸上没有表情,脑子里顷刻将所有能找出的优势全都过了一遍,最后,陆琢玉道:”你不要出来。”
容澄……太出挑了,在一宗的漂亮女孩子里,她也是最好看那几个。
容澄:“……”
她指尖几次蜷缩,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冲陆琢玉弯起眉眼:”好,我在宗内等看少主。“
容澄顶看轰鸣的雷霆声回到了宗门,在其他修士的协助下稳住了银月宗弟子。她则留在宗门前时刻注意雷云的状态。
然而雷云到底还是让她失望了一一三个时辰后,令天地惨白的雷霆落地,容澄暂地失去了听觉,雷云散去,蛟龙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容澄的心脏缓缓缩紧。
天空中,蛟龙深深吸气,在湿漉漉的空气里闻到了新鲜的血肉的味道,他金黄色的竖瞳一亮,他转过头,看向银月宗的方向。
蛟龙的胸腔剧烈起伏两下,舌头舔过嘴角:”有鲜嫩的小女孩,嗯......不对……“
而在那血肉的味道之中,还参杂看更特殊的味道。
蛟龙仔细嗅闻片刻,随即裂开嘴:”炉鼎的气味。”
蛟龙一族是真龙的远亲,真龙与凤凰等神兽早已升入仙界,留在修真界的唯有神兽的远近亲族,蛟龙远不如真龙强悍,但对于寻常修士和妖兽而言,是相当难对付的角色。
沉玉湖的蛟龙血脉驳杂,因为暴虐嗜血,好食人肉,在原住地遭到了修士们的联手驱逐,身受重伤的妖蛟出逃,正巧离他化形之日越来越近,妖蛟看中了沉玉湖清澈的水域,所以选择沉玉湖作为养伤的场所。
原本他可以安稳地待在沉玉湖中,可是妖蛟劣性难改,吞吃了大半个清水宗,独占整个沉玉湖。
吃饱喝足的妖蛟心满童足地闭关修炼,直到化形雷劫降临。
妖蛟舔看嘴唇,熟悉的饥饿感催促他继续作恶,他摸看脖颈上雷劫留下的伤口,
自言自语道:”只留下炉鼎,剩下的女修全都吃掉吧,正好补补身子。”
妖蛟打定主意,兴奋甚至让他忽略了雷劫造成的伤痛,妖蛟拖着还不熟悉的人类躯体飞向银月宗的方向。
随着他靠近银月宗,空气中炉鼎特有的馨香越发明显,妖较内心的贪欲随之高涨,几乎陶醉在香气里,速度越来越快,接近银月宗时, —道剑光携着睥睨的杀意挡住了妖蛟的去路。
好重的杀气!
与罪孽业障深重的妖蛟不同,这杀意极其纯粹,不掺杂贪欲,仿佛宝剑悬于脖颈上方,寒意一丝丝侵入皮肤,将要破开眼前所有阻碍的锋芒。
是剑修!好在只是一个比他弱了两个小境界的剑修。
妖蛟皱起眉——此人此刻现身,难道是那个宗门里的修士?
妖蛟道:”你是何人? !”
剑光散去,露出陆琢玉的身形。
她挡在妖蛟的去路上,面上毫无表情,全身的灵气却已经开始高速运行。
—个女修,还是一个……美貌绝伦细皮嫩肉且修为不错的女修!这样的修士,简直是大补!
妖蛟舌尖在口腔里游移:”你无故挡住我的去路,是想死吗? “
陆琢玉虚搭剑柄的手指开始用力,妖蛟开口的瞬间,她就意识到这场争斗无法避免,妖蛟已经动了杀心。
陆琢玉指尖推剑出鞘,从血色的剑身上瞥了一眼身后的宗门:”前方宗门地界,外人在此止步。”
蛟龙大笑道:”要的就是你的宗门!我可是饿了整整一个月了! “
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出音节,蛟龙闷雷一般的咆哮声响彻天宇,妖蛟化出原形!
云从龙,风从虎,蛟龙现出原形的同时,乌云开始汇聚,乌压压地笼罩在银月宗们的正前方。
黑色蛟龙在空中盘起身形,他张开血盆大口,呼吸带起腥臭气:”不过只要你们肯交岀宗内所有的炉鼎,我可以放你们一马,我这个 议如何?”
当然是假的,先骗岀所有的炉鼎,带回去享受一番,然后吃掉整个宗门!
蛟龙诱哄道:”你看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何必要舞刀弄剑呢?乖乖交出炉鼎,我不仅能放过你们,甚至还可以庇护你的宗门。你们人类最会做生意,这是何等划算的买卖?”
陆琢玉嗤笑:”等我削下你的脑袋挂在宗门上,保管你日夜都能看到我。”
妖蛟怎么可能遵守诺言,在他眼里,整个宗门都是他储备的口粮!
妖蛟瞳孔因愤怒而收缩,他立起身体:”不识好歹!”
乌云越积越厚,很快将陆琢玉也纳入乌云的包裹之中,然而宗门就在陆琢玉身后,陆琢玉一步都不能退。
蛟龙的呼吸吹动陆琢玉的一角,陆琢玉抽岀孽杀,宝剑与主人心神合一,刹那明晰了在乌云的遮蔽下,蛟龙巨大的尾巴呼啸着扇向陆琢玉!
嗡——
剑气与鳞片碰撞,发出尖锐的嗡鸣,乍现的火星甚至烫穿了乌云!
乌云中的争斗逐渐激烈,雪亮的电光忽然劈了下来!
”啊——”
银月宗内响起短促的尖叫,在雷霆落地的前一瞬,护宗大阵撑起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雷霆轰击在屏障上,激起水一样的波纹!
运转阵法的长老同时吐出一口鲜血!五个长老,同时倒下三个。
银月宗的长老大多只有元婴期的修为,护持整个宗门的阵法主要依靠宗主一人支撑!
站在阵眼中的宗主身形晃了几晃,随看雷霆降落,她脸上的血色一层层减下去。
她分神期的修为全靠双修得来,修为虚浮,连一个出窍期巅峰的修士都比不上,一生不曾与人争斗过,她空有分神期的修为,此刻除了维持大阵什么都做不到!
也许......也许琢玉的想法,才是对的吧。
宗主恍惚地想:他们分明已经蜷缩到了角落,对于他们这样的弱者而言,世上或许没有一块净土。
银月宗内,弟子们乱成一团。
争斗的动静太大,银月宗弟子们都忍不住踏出房门,亲耳听到蛟龙放出的狠话,都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蛟龙就在头顶,哭也不敢大声哭出来,只敢抱成一团,哭声含在喉咙里,小声呜咽。
”为什么越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