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中扔着雪糕的包装袋和未抽干净的烟头,低矮的平房门前贴着过年后忘记摘下的对联,对联纸已经有些破裂,上面沾满灰,也不知道在这里贴了多久。
有些脏乱,却充满生活气息。
只是在这上面,还多了一层随处可见的血痕,不知道已经被雨水冲刷过多少次了,淡淡印在灰黑的墙面上,飘着似有似无的铁锈味。
这里的人,亦或者说这里的丧尸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可能是游逛去了大街上,可能是寻找其他的活人啃食,谁知道呢。
“一个小谢的恢复是奇迹,是你们两个熬尽心血,才感动了老天爷换来的。”施予无情打破季浔的幻想:“可世界上又几十亿的人,存活的人数一共才有多少。”
“谁有决心跟你一样用生命赌概率,谁能保证自己变成丧尸的亲人身体保存着小谢的完整度,又有几个人的身手能比得上你。”
她叹了口气:“想法合理,现实却是不可能实现。”
季浔低头,沉默不语。
出了巷子,施予照常猛地加速冲进农田,这样就算身边跟着丧尸也被甩到了后面。
到了目的地,二人下了车。
好在房子附近储雨的设施天天都搭着,就怕忽然来了场雨,为数不多的可食用淡水又被浪费了一次。
谁知这次还真的赶上了,季浔搭着手电筒检查这堆锅碗瓢盆时,里面的雨水都装的满满当当,就连常年短上一截的水缸都快溢满了。
二人合力将这堆东西运回屋中,谢幕霜双手僵硬拿不住手提袋,季浔便让他抱着一箱矿泉水,摇摇摆摆跟在后面。
现在谢幕霜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动作了,季浔也终于放心不再绑着他了,回去就把那被折磨了小一年的轮椅从角落里推走。
轮椅终于熬出了头,身为一个静物也欣喜若狂,喜极而泣,然后乐极生悲。
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这次回来,不光家中的必需品补齐了,施予还从小卖部里顺了个工具箱,看看自己能将那半死不活的对讲机修好。
现在椅子空下来,她便弯着腰坐在上面,对着手电筒就开始拧。
季浔颇有些无语看了一眼挂在天上的大月亮,一时间有点佩服施予这挑灯夜读的勤奋精神,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就传来一声巨响,刚开始启动的大工程即刻间罢工——
椅子炸了。
是真的炸了,椅子面上出来道长长的裂痕,从中间一分为二,四条腿朝着不同的方向弹开,一根甚至飞到上了灶台。
施予正小心翼翼拧着螺丝,这一下子差点拧进眼珠子里,待季浔反应过来面前发生了什么,施予已经四脚朝天坐在石灰地里,连带着对讲机的一角同样被戳出来个洞。
大地的清凉透过长裤传入屁股,施予眼中带着些懵逼和错愕,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轱辘都掉了的轮椅,转过头:“椅子……被我压飞了?”
季浔眼中透露着同情:“也不是,应该是幕霜折腾的太久,你正好赶上了而已。”
施予:“你是说你男朋友在椅子上连蹦带跳了大半年都没事,结果我刚一坐上,它就塌了?”
季浔:“……”她怎么觉得这个脑回路有点不太对。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天,施予都陷入了谜一般的神游中。
她从季浔嘴里套过来她自己和谢幕霜的身高体重中得知,季浔本来体重就九十多斤,训练时胖了一点,结果吃了一年粗糠淡饭又瘦回来了,谢幕霜更别提了,180+的大高个子,变成丧尸后现在轻的只剩下一百三十斤。
按照施予的话说,这俩人简直是纸片人组合,没准风一大点,直接就被刮上天了。
但她也不重啊,不就是比季浔稍微胖上一点,再高上一点……但总归比不上谢幕霜的分量啊……
于是这把轮椅在三个人不同程度上的摧残下,终于一命呜呼,自此房间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也归西了,仨人再想坐下,要不然选床,要不然上桌子。
碍着仨人大眼瞪小眼在床上排排坐的样子实在过于尴尬,那桌子上又全是柴米油盐,最后俩人想出了一个统一的办法——
将床上的旧被褥用从超市拿来的新被褥替代,旧的也不浪费,就铺在地面上,做成一个超低配的榻榻米。
本想着这样就能席地而坐,又不会被冰冷坚硬的地板硌到,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谁知铺好不到俩小时,季浔望着门口直接钻进被子里的虫子,陷入了沉思。
“我觉得……要么咱们还是撤下来吧。”季浔对施予道:“我真担心过两天,咱们就不是踩在棉被上,而是踩在虫子的尸堆上。”
要是倒时候才想起来被褥底下积攒的存货,一把掀开被褥看到一地的尸体……
季浔想着这个画面,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于是刚被安好的地面又被仨人合力扯下,施予跟季浔在一边忙碌,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望着谢幕霜弯下的身影。
手电筒的灯光将他的影子照的很长,映在墙面上的轮廓认真而优美。
“小谢现在恢复了理智,你说……他会记得自己变成丧尸后发生的事情么。”
季浔指尖一顿。
她垂眸。
在亮白的灯光下,深色的阴影笼罩着那光秃秃的半截小指,很不自然的短下一段。
尽管已经完全长好,平日里触碰也完全没有了感觉,但这手指头,就是没有了。
要是细细算来,她也是算残废了。
季浔的瞳孔中同样映衬着光亮,良久,她移开眼,手中恢复了动作。
“我希望他不知道。”
“永远不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