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分钟后, 笔记本出现在顾以安的面前。

它回来的位置正好是在原先笔记本的幻影所在的位置。

顾以安神色平静，注视着笔记本的突然出现。

一人, 一笔记本, 房间内蔓延着无声的寂静。

笔记本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它自动打开内页, 上面显示一句话。

“她欺负我。”

然后纸上一个箭头的图标出现，指向了旁边一直定格在做鬼脸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一动不动。

她想动, 也没法动，她被定住了。

同时她也大致看到了笔记本歪曲事实的文字。

小女孩只能默默地望着。

笔记本上继续浮现新的文字。

“我很善良, 没和她计较，只是出去散散心, 我还做了一件好事。”

笔记本着重强调, “我很善良。”

它又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顾以安眉头微皱，无视了笔记本强调的四个字, 而是问：“你做了什么事？”

笔记本回答, “帮助一个人认清内心的黑暗。”

顾以安直觉这句话有问题。

她看了看笔记本, 问：“那个人是不是辅导员？”

笔记本这回没有回答了，它和之前一样，选择了以沉默回应。

顾以安道：“陆子泽, 我再问一次，你回答我。”

笔记本岔开话题，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

“我对你从不说谎。”

所以你选择了隐瞒。

顾以安看着装死的笔记本, 她想了想, 将小女孩拿出了小棺材。

被拿出棺材的小女孩意识到了不妙, 奈何现在她动都动不了。

顾以安将笔记本摆在了书桌上, 小女孩保持着一个做鬼脸的姿势，摆在了笔记本旁边。

它们两个都失去了在顾以安枕头旁边睡着的权力。

顾以安决定，就让笔记本这样一直被看着吧，她有点小生气了。

随着灯光骤然熄灭。

顾以安陷入睡眠。

书桌上，保持鬼脸姿势的小女孩，她一直坐着的身体一垮。

小女孩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立即站起来，神色讪讪地看着笔记本，认错道：“神——”

小女孩突然被消声了。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传不出来了。

小女孩反应过来了，她马上做口型，道：“陆大人。”

小女孩的声音回归。

它们的交流动静，睡梦里的顾以安自然是没有听到。

早上，顾以安醒来。

她经过书桌时，往那里瞥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个身高应该就两厘米的小女孩，艰难地抱着一只水性笔，正在顾以安的草稿纸上写着字。

顾以安心生奇怪，走近看了看，她看到了纸上最前头的三个字，检讨书。

看小女孩艰难地耗费几分钟写一个字的模样，这份写了大半页纸的检讨书，她应该写了一晚上了。

陆子泽，你做个人啊。

不用顾以安多想了，这绝对是笔记本干的好事。

它还告状说小女孩欺负它，看看它怎么欺负人家小女孩的。

这么小的一个小玩偶，可怜巴巴地一横一撇写着检讨书，看上去可怜又可爱，只有陆子泽冷酷无情。

顾以安连提防小女孩的心都没有了。

小女孩这样，是斗不过陆子泽的。

顾以安敲了敲书桌，弄出了点动静。

她对笔记本道：“写了一晚了，别欺负她了。”

笔记本自动打开，在纸上浮现一行字。

“她朝我做鬼脸。”

笔记本再次告状。

顾以安问：“你是不是做了别的事，让她对你做鬼脸？”

顾以安对笔记本抱有深深的怀疑。

要知道陆子泽就没做过什么好事。

顾以安至今还对自己的第三场游戏里的各种死亡事故记忆深刻。

顾以安这一问，问中了被笔记本遮掩过去的事情。

笔记本选择了沉默。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顾以安一看笔记本这反应，她就知道这个家伙绝对是之前欺负小女孩了，这才让小女孩对他充满了怨气。

欺负人，还恶人先告状，是陆子泽最喜欢玩的颠倒黑白这一套。

顾以安对小女孩道：“你停下吧。不用写了。让它写。”

该写检讨书的，怎么想都应该是笔记本那家伙。

小女孩望望神色不明的顾以安，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笔记本，她抱紧了水性笔的笔杆，瑟瑟发抖。

她那小眼神楚楚可怜，充满了控诉。

你们两位吵架，不要把我拉进来啊。

小女孩选择了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躲到了茶杯的后面，奈何她抱住的笔已经暴露了她的所在。

顾以安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笑。

她的生活里，多了点与以往不同的热闹了。

顾以安没理笔记本，她清洗完出来，换上了新的衣服，这才又看向了笔记本。

笔记本这时已经对顾以安的话做出回应了。

在笔记本打开的纸张上，一段检讨书出来了。

“我检讨，我做的唯一的错事就是不该让你发现她。她夺走了你所有的注意力。”

顾以安没有看下去，她只看了前面两句，她就知道了陆子泽的态度。

他没错，死不认错，和他无关。

顾以安哪里是让他检讨小女孩的事情，她是让他反思他隐瞒自己的事情。

行，你不说是吧。

顾以安毫不犹豫地合上了笔记本。

她最近都不想见到这个糟心的家伙了。

然后，顾以安就马上接到了她认为的另一个糟心的家伙，她哥哥顾天景的电话。

顾以安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一十六分。

顾天景这么早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她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顾天景的声音便传出。

“顾以安，你没死吧？听说你那边又死人了。”

顾以安道：“我死了，现在接你电话的难道是鬼？”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是电话另一头的顾天景却听出了点异样。

顾以安平时不会这么回他话的。

顾天景慢下了语速，连声音都放低了音量。

“顾以安，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生气了？谁敢惹你生气？看我不揍他！”

“没有人。”顾以安否定。

她有些无奈道：“顾天景，你现在多大了，你快二十五了，你还想像以前那样天天打架？”

顾天景小时候是混世魔王，学校里拉帮结派的坏学生，他也就最近两年长进了，能装出人模狗样了，其实本质上还是当初那个惹事精。

顾天景一听顾以安的回答，他知道她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没有人惹她不开心。

顾天景没往非人类上想。

“你别念了，你怎么比我那助理还能念。”顾天景吐槽。

顾以安听到了个顾天景从没有提过的词汇，“助理？男的，女的？你对助理有点想法？”

“咳咳咳！没影的事。我今晚到你学校了，你晚上有时间吗？”

顾天景强硬地转移了话题。

顾以安也没什么八卦的爱好，也就跟着转移了重心。

两人敲定下见面的时间，地点安排在了顾以安大学旁边的一家酒店。

顾以安下午有课，她收拾了书本，准备去图书馆复习下前面学习的内容。

笔记本安静地躺在了书桌上。

顾以安忽略了笔记本，她看了看茶杯后的小女孩，伸出手指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然后背着包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

刚刚因为被顾以安摸脑袋而高兴的小女孩马上又缩回了茶杯后面。

她能感受到从笔记本上传来的怨念，她压根不敢待在笔记本面前，她连自己的小棺材都不敢进去了。

此时的小女孩，一个明明可以撕其他小鬼的恶鬼，却只能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躲在茶杯后面，让自己不至于被心生嫉妒的笔记本记下小本本。

哪怕小女孩知道，神早就记下了这笔账。

－

顾以安到达图书馆时，她的专座依然是没有人的。

自习桌边坐着的学生要么看着书本学习，要么就是敲击着电脑，写着论文，少数几个玩着手机。

在氛围的影响下，顾以安落座后认真地复习了前段时间学习的知识点，顺便做了点课后习题。

人的注意力不可能一直集中，顾以安察觉到自己有些疲劳时，她也拿出了手机看看新闻，玩玩小游戏，还去看了看自己聊天软件里的新消息。

聊天软件里没有人找她，但是她加入的专业班级的聊天群里有通知，他们班级的辅导员换了人，原先的辅导员黄雅老师辞职了。

顾以安看了看群消息里大家欢迎新辅导员的话。

她心里叹了叹。

她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学校那边只要没有死人了，他们也就不会管了。

辅导员应该是带着她妹妹离开了这里，没有人过问她们的去向。

顾以安放下手机，她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笔记本。

笔记本发现了她的视线，自动打开。

“别生气了好吗？”

顾以安移开了目光。

她现在不是很想理笔记本。

顾以安无视了阴魂不散的笔记本，她收拾了桌面其他东西，转身离开了图书馆。

下午，顾以安照常上课，她打开背包，准备拿书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包里的笔记本。

她都不知道笔记本怎么跑进去的。

顾以安把专业书拿出来，把拉链拉上，将笔记本关在了里面。

下午无事发生。

晚上，顾以安来到了酒店，顾天景已经在等着她了。

他穿着西装，看样子是刚刚和别人谈完合作，好好收拾了一番，和顾以安印象里那个没个坐相的顾天景像是成了两个人。

顾天景看到顾以安过来，他瞅瞅顾以安，道：“你怎么跟个病人样的？”

顾以安抽出座位，坐下，问：“是看上去气色不好？”

顾天景质疑，问：“是不是你脸上粉涂多了，太白了。”

他怎么觉得他这个妹妹有点像是生病了，人又瘦了一圈。

顾以安问：“你觉得我化了妆？”

顾天景闻言，仔细看看自己这个妹妹，灯光下她看起来脸上好像没有任何瑕疵。

一般这样的，貌似都是化了浓妆的。

“对啊。不就是化了妆吗？”

顾天景想起了自己被前女友追问过的问题，他懂了，顾以安这绝对是担心自己不好看。

顾天景特意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道：“你放心，你不丑。以前不是总是有群小屁孩跑来我们家附近溜达给你送情书吗？我揍了一个又来一个。还有老郑，你记得吗？天天来我们家玩的那个。我后面才知道他是为了来我们家看你。”

说起老郑这个人，顾天景道：“对了，老郑最近撞邪了，知道你的事迹后，还想找你问问，被我拦了回去。”

顾以安记得顾天景口里的老郑是他的朋友，以前跟着顾天景天天捉弄她的那个。

她配合地问：“他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顾天景道：“我哪里知道。他突然问我要你的电话。我追着他问，他才说自己撞了邪。他撞邪就找专门的人呗，找你做什么，你又不知道怎么解决。我直接挂了。”

顾天景和顾以安两个之间其实没有什么话题，他们的关系也就这一年才缓和。

他一般就是给顾以安打钱。

生活费，零花钱，学费……他能想到的由头都给用了。

顾以安倒是没有碰那些钱，因为她自己挣的钱足够自己的生活所需。

这个关于老郑的话题一结束，他们二人就很安静。

顾以安拿出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个平安符，递给顾天景。

“这个是真的，你收着。”

顾天景看了看三角形的平安符，又听到顾以安的话，他接了过去。

服务员上了菜，但两个人都没有动。

半晌过后，顾天景道：“谢谢。”

他安静了一会，大概是发觉自己终于被顾以安当成亲人了，马上情绪就高昂了，他道：“我给你带了礼物。”

顾天景从椅子边拿起了一个大的礼品袋。

“我让助理给你挑的衣服。”

顾天景说着看看顾以安，道：“你穿可能会大了。你现在怎么这么瘦了。”

顾以安当做没有听清。

在亲人眼里，除非实在胖得不成样子，他们永远可以睁眼瞎，说你太瘦。

顾以安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前室友死亡的事，周围的闲言碎语特别多。

虽说她能够做到无视那些流言蜚语，但是她的心情也算不上太好。更别提她因为进入了神的游戏里，几次游戏消耗了她太多心神和精力。最终的结果就是她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瘦了一圈。

晚餐在顾天景的聒噪声中度过，他从女孩子太瘦不好，说到了顾以安才大学，不能谈恋爱，接着又说到了女孩子生孩子得晚点。

天知道他怎么这么能说。

顾以安也接了下话。

她数了数顾天景的五个前女友。

那五位中，有个本来要携子上位，成为顾太太的，后面被意外流产了。

顾以安说起这件事，顾天景再也摆不出兄长模样了。他自己立身不正，压根无法教育顾以安。

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当年坏事干得可多了，偏偏顾以安每一件都了如指掌，这就是亲妹妹。

“你别说了，我按照你们的话说，已经是浪子回头，改过自新了。给我个面子，旧账别翻。”

他认怂后，顾以安落得清静，也就不翻旧账了。

顾天景看看顾以安不说了，松了口气，他视线一移，看到了顾以安手边的有样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