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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 蓬莱客 0 字 2022-01-05

《掌上娇掌中娇》作者:蓬莱客

文案

甄朱和向星北结婚十年,在十周年纪念日的这天,她以家属身份搭上远洋舰,在大浪中狂吐半个月后,来到了向星北的面前,递给他一份离婚协议书。

甄朱出国的那天,得知一个消息,半个月前,她的前夫在执行任务时罹难,永远地长眠于他所挚爱的那片三千公尺下的深海之底。

如果能有机会重来,六道轮回,生生世世,她都必须想方设法让他再次爱上她,爱的甘愿为她而死,结束轮回之日,现世就能回到他遇难之前的那天。

但如果她没能成功,她亦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愿不愿意?

甄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向星北他无论变成什么,别说百炼之钢,纵然堕入畜道,成为一头雄狮,到了她甄朱的面前,他便只能化为绕指之柔。

……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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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星北(一)

吐光了胃里今早下去的所有东西,最后呕的连胆水都出来了,甄朱舌根泛苦,趴在舱室那张略显狭仄的铁床之上,紧闭双目,脸色苍白。

她发誓,等这趟回来,这一辈子,她也不会再去搭乘任何轮船了。

随着舰体被巨浪拍的微微震颤,又一阵头晕目眩感随之袭来,甄朱脸色煞白,五指紧紧抓住铁床床头的栏杆,睁眼俯身朝外,又呕了几下,却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妹子!你这样可不行啊!我再去找老李!”

说话的,是和甄朱一起搭乘这条补给舰去往位于大海深处某礁岛看望丈夫的章姐。

章姐四十岁,登舰后被安排和甄朱住在同一舱室里。她性格豪爽,热心而健谈,起先见甄朱年轻漂亮,看起来像刚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不久,以为她是去看望新婚就被迫分离的丈夫,等得知她已结婚十年,惊诧过后,就妹子妹子的叫着甄朱,又因为同是家属的缘故,见甄朱身体不适,对她很是照顾。

甄朱知道自己晕船,此行之前已做好充分预备,各种晕船药全部备齐,但结果无济于事。

从登上这条以十五节的时速航行在大海之上的远洋舰的第一天起,即便海面风平浪静,站在甲板之上,她也感到头晕想吐,前些天她基本躺在床上,从昨天开始,随着舰船深入外海,风浪加剧,她晕船更甚,已经到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章姐口中的老李是这条舰上负责接待她们这些探亲家属的一个负责人,知道甄朱的丈夫,得知甄朱晕船反应厉害,怕她呕吐严重脱水,昨晚特意带来随船医生,给她吊过一瓶盐水。

甄朱有气没力地摇了摇头:“他事也多,别老麻烦他了,我没事。姐,麻烦你帮我拿下药,我吃了睡着就好了……”

章姐急忙去拿药倒水,扶她坐了起来,甄朱一口吞下了药,压下又想呕吐的感觉,看见床前地上那只盆子沾了脏污,起身要去收拾,章姐已将她按在枕头上:“你还动什么动,躺着别动!我来就行了!”

甄朱望着她忙碌身影,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等她收拾完回来了,说道:“这几天老麻烦你了,姐,实在不好意思。”

章姐摆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弄去。要是他们做的不合你胃口,姐亲自给做去!姐在老家开大排档,掌勺烧出来的菜,没人能说个不字儿!”

“谢谢姐,我还不想吃。”

“吃点吧,不吃东西怎么成?就跟我当年怀儿子似的,吃什么都吐,可还是要吃,边吐边吃!要不然手脚哪里来的气力?”

“姐,我真的吃不下……”甄朱有气没力。

“也好,那等下我去给你打粥,再配点小菜。”

章姐坐在床边,拿毛巾给甄朱擦拭额头的冷汗,端详了她片刻,摇了摇头:“妹子你晕船这么厉害,每回来看你男人,这不遭罪吗?他在那儿多久了?干什么的?”

“有几年了,水下作业……”

甄朱不大想提,低声含糊应了一句。

章姐点头:“唉,都不容易啊。像我那口子,摸爬滚打快二十年熬成个副职,早几年说国家需要,又调来这里搞行政,远啊,一年也见不到一回面了,工资加补贴、津贴,全部到手也就三千九百二十五块!家里老人身体不好,儿子上了初中,亲戚、人情,里外到处用钱,要不是我摆了个大排档撑着,这日子……”

她叹了口气:“我跟他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前两年我还撂下了话,国家就少你一人?你要再干下去,我就闹离婚!他终于答应我不干了,可真闹到他松口的关口,我却又不忍心了。人这一辈子啊,能认准一件事,干自己想干的,不容易。他一个大男人,平时流血也从不吭一声,就这么向我服软了,我还能真逼他到那份上吗?想想还是算了吧,我闹也只是气不平,只要他知道我对他好,辛苦些也没什么……”

她擦了擦眼角,笑了起来:“瞧我,你人都不舒服,我还和你扯这么多破事,也不怕你烦。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甄朱原本听的有些入神,回过神来,摇头:“没,姐,没事!和你说说话,我也没那么头晕了。”

章姐笑了:“那就好。咱们这回舰上住一屋也是缘分。对了,住一屋几天了,还没问呢,妹子你干什么的?”

甄朱被人称为“舞蹈家”,前头还个形容词“著名的”。

“我编排舞蹈,自己也跳。”

甄朱想了下,微笑道。

章姐啊了一声:“原来你是跳舞的!怪不得这么显年轻,人漂亮,有气质,身材又好,真叫姐羡慕!有孩子了吗?”

甄朱摇头。

“没事!”章姐轻拍她手背,安慰,“我这回来啊,可不是想我那口子!本来这年纪了,也早没想生孩子的事了,可眼见边上人又都在生,女儿长大了贴心,我就想着,趁还能生,怎么也要再生一个,这才关了排挡来的。你这么标志,姐见了都疼,你男人铁定更疼!你晕船这么厉害都要过去看男人,感情这么好,这回说啥也要住上十天半月,等回来了,说不定也就有了!”

甄朱听着章姐突然谈及孩子,心中慢慢涌出一丝感慨,并没接话,只含含糊糊地支吾了两声。

章姐以为她害羞,哈哈笑道:“都结婚十年了,你咋还脸嫩的像个女娃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甄朱只好跟着她笑。

章姐又说了几句,知道她疲乏,也不再多闲话了,笑着让她先休息,自己起身,说去问问还有几天才能到达。

随着章姐渐渐离去的脚步声,舱房里安静了下来。

外海的风浪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即便这是一条满载了航空燃油、药品、食品以及其它物资的排水量达到数万吨的巨舰,但在船头劈开怒浪前行之时,躺在床上的甄朱依然能够感觉到舰体随了惊涛骇浪起伏之时的那种韵律。

她手抓着身下的床单,睁着眼睛,盯着头顶那片被油漆刷成了浅绿色的舱顶,渐渐出神。

章姐的话,自然是无心之语,却正巧,说中了甄朱的一点儿陈年旧事。

上一次她漂洋过海地去看他,还是在三年之前。

那时候,他还没被调到这个基地,她再三权衡,终于下定决心,搭船晕了几天之后,出现在了惊喜万分的他的面前,回来后不久,如愿有了身孕。

开头真的就像章姐刚才说的那样,事随人愿。

刚刚吞下去的药,此时终于起了点效用,在海浪拍击船舷所带来的仿佛有韵律的震颤感中,甄朱晕晕乎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那个曾孕育在她腹中的孩子后来倘若没有失去,应该会是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儿,到了如今,应该早也能叫她妈妈了……

睡过去前,甄朱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道。

……

这条补给舰担负着给沿途基地和舰船补给燃料和物资的任务,并非直达,所以中间走走停停,在大海深处游弋了半个月后,这一天,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位于碧海深处某经纬点的一座礁岛。

在这里停留一夜,完成补给交接任务后,明天一早,这艘舰船便调头返航。

基地早得知载着家属的这条补给舰将于今日到达,在港口附近拉起了热烈欢迎的横幅,两头飘着气球和彩带,看起来就跟过节似的,还派了专人专车前来迎接。

甄朱终于脚踏实地的那一瞬间,整个人还是有点头重脚轻。

岛上太阳异常的猛烈,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到处都白花花的阳光还是照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满头是汗,被章姐扶着胳膊从舷梯登陆,目光掠过身边同行的家属们那一张张满带着期盼和激动的笑脸,心里忽然竟生出了一丝畏惧和胆怯之感,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要掉头而去了。

“妹子,能走吗?”

看的出来,章姐很兴奋,一边用手遮挡太阳,一边不住地张望。

“能走,这两天已经好多了。”

甄朱定了定神,笑道。

“这就好!到了地了!总算能见个面了!可真不容易!哎,快看,那边好热闹,接咱们的人都在那儿,快过去——”

她拉着甄朱,急匆匆地朝前走去。

一个皮肤黝黑姓雷的年轻士官带了人,正在那里接待叽叽喳喳问着各种问题的家属们,满头大汗,但态度极好,一脸的笑容,有问必答,派完水后,忙着核对人员名单和身份,核对通过的家属们被带到车上就坐,准备进入生活区。

周围人渐渐少了,章姐名字也叫过,迫不及待地上了车,最后只剩下甄朱一个人。

甄朱虽然打扮很简单,长发束成马尾,身上一件白色长袖衬衫,松松垮垮地遮到臀下,脚上一双平底鞋,但因为职业的缘故,身材比例几近完美,瘦而不见骨,裹在裤子里的双腿更是笔直而修长,极其出挑,穿的再简单,周围人再多,站在那里,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她。

雷士官其实早就留意到了甄朱,见剩下她了,再次看了眼名单,挠了挠头,小心地问:“名单上的人都齐了。请问您是谁的家属?”

甄朱说:“向星北。”

雷士官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啊”了一声:“你就是我们向队那个跳舞跳的很厉害的老婆?”

他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终于认出了她,面露激动之色:“真的是你!我在电视上看过你!”

甄朱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雷士官仿佛一时难以表达此刻心中的激动,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只看着甄朱,不住地搓手。

负责交接的老李听到了,上来说道:“小甄是后来临时增补上船的,可能那边没有及时向你们更新名单,是我们的失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小甄确实是你们向队的爱人!”

“她这趟过来不容易,晕船很厉害,一路都在吐,你接上后尽快送她过去,让她早点休息。但注意,车要开稳。”

老李又补充了一句。

“是!我明白了!”

雷士官终于回过了神,向老李敬了个礼,又急忙向甄朱敬礼:“请嫂子跟我来!”说完抢着上来帮她提行李。

甄朱的行李很简单,就一个箱子,不像章姐,大包小包吃的用的,恨不得把家都搬过来似的。

章姐人已上了车,回头见甄朱还没来,正要下来问究竟,见甄朱被雷士官和老李亲自送了过来,乐了,赶紧接着甄朱上了车,让她坐自己身边,坐定后,低声说道:“妹子,你家男人看起来人缘很好嘛!这儿的人都认识他?”

甄朱笑:“是。这儿的人都认识他。”

向星北是那种所谓的少年天才,二十多岁就完成学业,从国外回来不久,被特招去了一个特殊的地方,三年前调到这个基地。

他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的丈夫。这个基地的人,大约确实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

☆、向星北(二)

这是一座东西延伸、形状狭长的岛屿。

他们从位于西端的港口被接上陆地,开到岛屿半腰,章姐和其他人比甄朱先到了。

甄朱和一路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天的章姐告别,相互留了号码,随后改坐一辆开过来的小吉普,朝着岛东继续前行。

雷士官亲自开车,甄朱向他道谢:“麻烦您了,雷士官。”

“不不,嫂子你叫我小雷就好了!”

车上只剩她一人后,他显得很是紧张,车里冷气开的很足,但制服还是被汗水紧紧地贴在后背,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敢。

“好的小雷,谢谢你了。”

甄朱再次向他道谢,随后又问了声路,得知大概还要开半个小时才能到,转头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路旁景物。

这里地处战略要冲位置,虽孤悬海外,但岛上的道路和各种可见设施已经修的十分完善。周围是排排规划整齐的低矮建筑,标有禁行标志的铁丝网到处可见,远处,不知用于什么用途的金属仪器的盖顶仿佛宝物似的,在日头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当然,这些只是看得到的地面设施而已,但即便这样,也令人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紧张和严肃,越开下去,这种压力感愈发强烈,和刚才港口那种就差敲锣打鼓的喜庆气氛迥然不同。

甄朱眺望片刻,收回目光,人靠在了椅背上。

大约是她的和气和随意令小雷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开了一会儿的车,他终于还是压抑不住心里的兴奋,说道:“嫂子!你跳舞跳得太好看了!去年春节联欢晚会,我们岛上全体人员在电视上都见到了你!就是你现在跟电视上看起来不大一样,我刚才才没认出来!实在对不住!”

他飞快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甄朱,露出羞涩不安的表情。

褪去了华丽舞台和绚烂灯光下的浓妆华服,此刻她完全素颜,人认不出来才是正常。

甄朱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跳舞只是我的职业而已。”

“嫂子,没想到你这么亲切!以前没见过你真人,我还以为你很高冷呢!”他兴高采烈,车子开的差点没舞起来。

“还有,向队知道你来了,一定更高兴!”

他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别人夫妻见面时的那一幕,自己在那里呵呵地先傻笑了。

甄朱看了他一眼:“他最近还是很忙吧?”

“忙!”小雷立刻点头,“还好你今天来了,要是再晚些天,说不定就和他错开了。过些天可能要去出任务,具体哪里我不知道,但一下去,你也知道,没三两个月肯定上不来……”

他说到一半,仿佛意识到不妥,急忙闭口。

最近形势有点紧张,电视新闻和网络上的军迷天天轮播,甄朱自然也知道。

她不再说话,朝不安看向自己的小雷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

小雷也安静了,仿佛怕惊动了她,接下来一路车开的很稳,最后来到一扇有岗哨的大门,大门口已经等了几个人,正在张望。

“高部长亲自来接你了!”

小雷赶紧把车稳稳地停在边上。

老高知道了甄朱搭着补给舰到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紧亲自给向星北打电话,打了几个都没联系上,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让人接着打,自己转身赶紧亲自来这里接人,一见面就和甄朱握手,自我介绍后,笑容满面地道:“小甄,你可是我们这里的大名人啊!闻名不如见面!我代表基地全体人员欢迎你的到来!快请进!”

甄朱忙向他道谢,随后听他一路介绍着被领了进去,最后来到向星北的住的地方,拿备用钥匙开了门。

“联系上了吗?”

老高问勤务。

“电话通了,就是向队人没找到。”

老高哎了一声,赶紧安慰甄朱:“小甄,这一路漂洋过海的,听说你晕船厉害,辛苦你了,你赶紧先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我这就亲自联系星北,马上就好,你别急。”

甄朱说:“没关系,他有事,让他先忙,我慢慢等就是了。”

“好,好,你先休息,我去了。”

老高安顿好甄朱,转身急匆匆来到话务室,亲自又拨,等了半晌,那头终于传来了一个不疾不徐的声音:“高部?说你好几个电话心急火燎要找我?刚我有事没接到,你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总算找着你了!再不接,可真把我给急死了!”

和向来沉稳的向星北不同,老高虽然年纪比他大了整整一轮,但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改变。

他是三年前和向星北一起调来这里的,三年的时间里,亲眼看着几乎所有人该来的家属都来探亲过了,就独他没,今天老高心里也是替他高兴,眉飞色舞地先卖了个关子:“今天有一批家属登岛来探亲,知道不?”

向星北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漫不经心地应:“有这样的事啊?是高部你爱人来了,要我替你值个班?行,没问题。”

“去,去,我跟你说正经的!”

老高终于憋不住了,“是你老婆来了!我亲自给接进来的!听说晕船反应很大,吐的都挂了盐水!这会儿人就在你宿舍里等着你回呢!你什么事能放先放放,赶紧先回来,别让人再等久!”

向星北唇边的笑意蓦然凝固住了,手握电话,一动不动。

“听见了没?跟你说话呢!小甄来了!”

老高没听到预料中的反应,以为线路问题,拍了两下话筒。

“嘭”,“嘭”,被放大的突兀两声忽然拍击着耳鼓,向星北眨了下眼睛,一滴汗水便沿着着一侧眉毛飞快地滚落,渗进了他的眼睛里,微微的刺痛。

“听到了没?听到给我应一声……”

老高还没说完话,那头“啪”的一声,电话已经断了。

……

向星北双目闪亮,猛挂了电话,发出的突然动静把边上的人吓了一跳。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向星北就如同基地港外的那块篆刻着岛名的仿佛从亘古起就已存在的黑色礁岩,任凭海浪冲刷、风雨侵袭,它永自岿然,冷静不动。

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但这一刻,他仓促间挂下了电话,在周围诧异的目光注视之下,转身竟如同冲刺般地跑出了房间,转眼人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向星北跳上了车,手指关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僵,拧了两下车钥匙才发动了车,在引擎转动发出的嘈声中,他猛地踩下了全部油门,车仿佛炮弹般弹射出去,向着她此刻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

这是他住的房间。铁床上铺着折成四方的铺盖,靠墙一个衣柜,打开,里头是叠的一丝不苟的衣物,靠窗一张书桌,旁边的书架上装着许多甄朱看不懂的原版专业砖头书,还有一张向星北多年前和研究所里那位曾穷半生精力默默为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的导师孙教授的合影,再过去是个置物架,上头依次摆着水瓶杯子等日常用具。

摆设整洁而简单,除了门边墙壁上挂着的那面潜艇专用铜盘挂钟显示了主人的职业或志趣之外,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就是甄朱记忆里那个人该有的样子。

她从箱子里取出两份文件,坐到书桌前,拉开面前那个没有上锁的抽屉,想找一只笔。

抽屉里的杂物也摆放的整整齐齐,各归其位,手指碰触到黑色水笔的时候,视线落到了角落的位置。

那里倒扣着一面相框。

她略一迟疑,将相框慢慢翻了过来。

这是许多年前,她“逼”他和自己结婚的那天,两人去登山,在山巅上请人帮他们拍的一张合照。

照片上的女孩青春洋溢,一头长发被山风吹的乱舞,笑容张扬,如今看起来,遥远的仿佛是个陌生人。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洗了这张照片,还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

“向星北,你倒是给我句话,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你就这么急着要嫁我啊?”

“是!急得要死!”

他轻笑:“看你这么急,娶了你吧!”

“向星北,结婚之前,有件事我还是不能瞒你,我做饭其实很难吃的……”

“我做给你吃。”

“我洗碗也不干净……”

“我不嫌弃。”

“我花钱大手大脚惯了……”

“你月初给我留口饭钱就行。”

“向星北,我走不动了……”

他蹲了下去。

“向星北……”

她像只小熊似的趴在他宽厚的背上,闭着眼睛,嘴巴里还在嘟囔。

“猪猪,”那时候,他总用这个爱称来叫她,“你说你一个女人,不会做饭,不肯洗碗,花钱大手大脚,走几步就嚷腿软要我背你,整天只会逼婚,我娶你回家有什么用?”

“我会跳舞啊!跳舞让你看!还有……”

她的唇凑到了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娇声娇气,像只妖精:“我还能陪向星北睡觉。向星北想怎么睡我,就怎么睡我。”

……

那些原本早已被她忘记的东西,又从记忆的罅隙里,顽固地一点一点地涌了出来。

她已经超过半年没见到过他的面了,具体是半年零一个月……两个月……抑或是三个月……

她自己也有点记不住清了,但这其实也无关重要。

她只记得上一次,他回来看她,两人见面没多久,又起争执,当时他少见的发怒了,掉头走了。但后来他又给她打电话,发很多信息,她一概不接,也一概不回,渐渐地,他也就不再联系她了,直到现在。

两人都是如此的忙碌,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去想对方了,时间长了,人懒了,心也麻木了,到了最后,真没觉得有多少痛苦了,连吵架都不觉得痛苦,更不用说那种年轻时候才会有的要死要活般的矫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原来的名字偏于古言,所以改了。

新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

☆、向星北(三)

这里的白天异常漫长,暮色懒的仿佛永远不会到来,但再姗姗来迟,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按着它的步调到来了。

房间里的光线黯淡了下去。起先是慢慢变暗,天空从青色幻化成了暗紫色,等暗到一定程度,仿佛突然收到了什么指令,匆匆忙忙,几乎令人毫无防备,最后一道彩色的光线,忽然就从海平面上消失了。

远处传来一阵嘹亮的晚号声,小岛终于陷入了浓重的夏日暮色之中。

向星北冲进大院的时候,整块儿的人,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他老婆来看他的消息了。

他大步前行,迎头遇到手拿饭盒去食堂吃饭的一个队列,里头那个声呐长杨勋,富二代,三年前向星北来这里时一道招来的,在水下专业过硬,一丝不苟,但一出艇,扒去那身皮,剩下就跟小混混没两样,跟着向星北在这里困了三年,叫苦连天,整天嚷着走,难得遇到今天这样的“轰动新闻”,兴奋的就跟自己有了老婆过来似的,队列停下,敬礼过后,出列窜到了他跟前,压低声道:“队长,大家都在偷偷传哪,嫂子比电视上还要漂亮!真女神!那腿直的……”

他一下打住了,改口:“……队长你可真有福气,嫂子对你这么好,大老远跑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来看你,你帮我弄个她签名呗!签我那件限量版背心上……上回部里检查,我藏的好,保住了……这会儿带身上,你行行好,别叫别的领导知道……”

他做贼似的看了眼前后左右,迅速从裤兜掏出一件背心要塞过来。

向星北面无表情,只抬手,重重敲了下他的脑袋,在他发出的惨叫声中,转身离去。

正是饭点,过了刚才那一拨,迎面又陆续遇到同事、上级。

大家仿佛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好事,看见他回来,全都笑容满面。

向星北亦面带微笑,和他们打着招呼,简短地回答着各种和自己妻子有关的问题,看起来已经和平时的样子没什么两样了。

老高看见他,追了上来:“你怎么才回?我正想去叫她吃饭呢!”

“谢谢你老高,麻烦你帮我照应她了。”

向星北诚心地向他道谢。

“客气什么!赶紧上去吧!回来的还算及时,你自己带她去吃饭吧。我已经通知了厨房,给你们弄个小包厢,想吃什么,尽管点,有的都能端上来!”

他拍了拍向星北的肩膀,乐呵呵地走了。

向星北目送老高背影离去,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前方那幢楼房的那扇窗,定了定神,再次加快了脚步。

……

房间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

甄朱手拿照片,一直坐在那里。

门外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迈的又快又急,快到门口的时候,仿佛变得再也无法忍耐,迫不及待,三步并作两步,接着,身后那扇门被人一把推开,发出突兀的“咣当”一声。

甄朱回过了头。

浓重的暮色之中,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是她那个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的丈夫,向星北。

……

他的身影起先停顿在了那里,并没立刻进来。

甄朱从椅子上慢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和他对望了片刻。

和这个基地里的所有人一样,他的皮肤被强烈的紫外线晒成了黧黑的颜色,却也愈发显出了他双目的明亮,他就站在门口,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一种周身隐隐绷紧了的气息,朝她扑面而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面,也断了联系的缘故,面前的这男人,他分明不是陌生人,甄朱却忽然感到紧张,胸口有些透不出气的感觉。

她定了定神,放下手里还握着的那只相框,在他的双目注视之下,终于朝他挤出一个微笑:“星……北。”

他没有应,依旧那样看着她,但目光中那种仿佛正被极力压抑着的隐忍炽热,灼的令她几乎感到指尖发麻。

甄朱越发紧张,喉头发干,下意识地捏了捏突然变得潮热的手,正要朝他走去,门口的那个男人却忽的朝她咧嘴一笑,神情欣喜,两排整齐的牙齿,白的几乎发亮。

“朱朱,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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