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棉拎着包走出客厅, 门外停着那辆她曾经坐过的劳斯莱斯。
小张下车, 从车头绕过来给她开门。
许棉走过去,这才和他打了个招呼:“好久没见了。”
小张笑着冲她点点头。
上了车, 许棉终于把憋在心底的一个疑惑问了出来:“你刚刚去门口接我开一辆,这会儿又开另外一辆,开什么车是你随便挑的, 还是按照什么规定?”
小张边开车边道:“看要求。比如刚刚去接你开SUV,就是因为被要求开一辆宽敞点的车。这会儿开这辆, 也是二少要求的。”
许棉想了想, 觉得某位男朋友还真做得出来特意给她点一辆劳斯莱斯当代步工具这种事。
车子一路驶向前。
道路两旁院落层叠, 绿草茵茵,明明是私人住宅,规模上却如同一个别墅小区。
许棉无心去看,专注地问前面开车的小张:“这段时间没闹出什么事?”
小张淡定道:“这倒不会,大家都不敢, 老太太最近都在家, 都不想因为把事闹大惊动到老人。”
许棉坐在后排, 总算放心了:“那就好。”
小张补充道:“所以霍总干脆把他们兄弟俩一起关起来了, 限制自由,限制人身。”
许棉:“……”还真是个简单粗暴的好办法。
小张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再次补充:“不过你放心,二少比他哥的待遇好多了,虽然不能出门也不能联系外面,好歹可以在家里到处闲晃。”
闲晃?
小张:“跑跑步, 打打球,钓钓鱼。哦,他住的地方和江纵就隔个院墙,他还给两边弄了同一个局域网,偶尔电脑下下棋什么的。”
许棉感慨:“听起来还挺惬意的。”
小张笑:“那是。这就叫在艰苦条件里寻找人生乐趣,你是不知道,他们下棋还压注的,一局好像一百万吧。”
哈?
许棉的关注点立刻偏了:“谁赢得多?”
小张:“这就不知道了,你等会儿可以问问二少,不过我估计他输了不少,大少棋牌都玩得好,很少输的。”
许棉:“……”这败家男人!
许棉下车后,笔直地杀进单门独户的院子,一进去就看到了某位男朋友。
他背对着门口,坐在院中的小水池边,屁股下是一张小木椅,长腿曲着,胳膊撑在膝盖上,手里一根细鱼竿,鱼线一头扎在水中,水池里几尾红鲤鱼晃着尾巴游来游去。
春暖花开,日头正好。
男人听到动静,缓缓转回头,从墙头照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眼睛里,瞳色明亮橙净。
霍江逸单手握杆,冲门口笑了笑。
许棉拎着包快步走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走近了,二话不说,抬包就往他身上砸。
霍江逸起先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火气这么大,挨了第二下,才扔了杆子站起来,伸手去捞人。
许棉拿包砸他的手,气呼呼道:“别碰我!”
霍江逸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还发得这么娇嗔可爱,忍不住就笑,也不拦砸过来的那只包,继续去拉她,嘴里又哄着:“怪我,当时离开香港的时候应该先想办法通知你一声。”
许棉往后退,拍开他的手,压着声音嗔怒道:“说好的一起过年呢!一声不响就走了!十天都没一点消息!还要我过来捞人!”
又怒道:“还以为跟着你江总,年后就能开公司、当经理、巡展、拍卖走向人生巅峰!现在都初九了,那边公司都搬好了,你这个老板一根毛都没出现,贺总老婆还问呢,是不是公司又开不了得回庙里继续当和尚!”
霍江逸终于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将人拽入怀里。
许棉挣扎,两只胳膊用力抵着他的胸口,冷着脸道:“江总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霍江逸垂眸:“你也有话好好说,别乱挣乱蹭,后果自负。”
许棉瞪他:“什么后果?”
霍江逸弯腰,伸手往下,胳膊架在她一条腿的腿弯处,将人横着半抱起来。
许棉重心不稳,仰躺着倒在他怀里,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捞起来的一条腿,惊讶地看着他:“你干嘛?”
霍江逸的视线从她脸上平移到她腿上,最后落在她露着一截袜筒的脚腕上,赤裸直白地盯了两眼,又回头看她:“什么后果,你不知道,你之前放在袜筒里的那个东西应该知道。”
某套套的幻影在电光火石之间劈在许棉的天灵盖上,她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看霍江逸:“你怎么知道?”
霍江逸维持打横搂她的姿势,轻笑:“看来你本来的计划是不准备我知道,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在我身上。”
许棉的脸瞬时一红。
她直起身,推开霍江逸,放下自己那条腿,站稳后退,试图挽尊:“你别扯开话题,现在是说你的问题,不是我的。”
霍江逸摊手耸肩:“我?”
许棉凶巴巴地看着他。
霍江逸点头:“可以。”
?
许棉:“什么可以?”
霍江逸:“不是问我的意见吗?我同意,可以,来,用吧。”说着又要打横去抱许棉。
许棉转身就走,觉得这人过了一个春节,脸皮又比去年厚了三尺。
结果方向走偏,走了没几步,刚好走到了房门口。
霍江逸一步跨上前,搂着她的腰带着她进了屋内,反手锁上门。
这套房子,她第一天来海城的时候就住过,当时是晚上,灯都没开,什么都看不清,如今大白天,能看清了,视野却被面前的男人完全遮住。
霍江逸将她抵在门上亲,用行动力展示、纾解多日来的思恋。
他这次吻的时轻时重,轻的时候许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起来,如处云巅,重的时候又好似被压在深渊处,整个人像被牢牢地包住,喘不过气,头重脚轻。
他总是有办法,不是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便是让她轻而易举地原谅。
她也总没有办法,他的柔情和爱意那么浓烈,她碰到一丝半毫便要深陷其中。
她先前的那些焦虑、那点担忧,又随着这番亲吻烟消云散。
多日来提起的心口也在时重时轻的热吻中渐渐回落。
其实来之前,她也知道过分担心是不必要的,霍家就算是狼窝虎穴,霍明慎夫妻能把亲生的儿子怎么样。
可十天不见,一点消息也没有,理智不让她焦虑,感情上却做不到。
十天,她担心死了,还特别想他。
思念如海,奔流不息。
如今见到了,气也气过了,顿时又觉得有点委屈。
霍江逸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贴近看着她,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许棉抬眼,不满道:“好好的过年行程全泡汤了。”本来还以为能和他一起跨年的。
霍江逸同样无奈:“这次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这边会赶着过年的时间来抓人。”
许棉:“为什么会被找到?因为住在名铸?”
门板后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霍江逸带着许棉挪去了客厅的古董沙发。
许棉却不肯坐,总觉得这沙发是用来收藏的,不是用来坐人的,要换去桌子旁坐。可坐椅子既没办法贴着也搂不着,霍江逸又不肯,于是两人索性挪去了卧室的大床上。
许棉进了卧室,就诚恳地对着那张有过“一夜之缘”的大床打了个招呼:“哎呀,好久不见,新年好,新年好。”
霍江逸已经十分迅速地躺到了床边:“过来。”
许棉看看他:“有什么话不能坐着聊?”
霍江逸:“不能,想你了,抱着说。”
许棉脱了鞋,爬上床。
上一次睡这张床的时候,她满身困顿,心无杂念,只想睡觉。这次爬这张床,却爬出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挺大的,也软,翻起来应该很舒服。
许棉:“……”停!想什么呢!
她躺到他身边,像以前一样,脸颊垫着他的胸口,胳膊搭在他身上,被他半搂着。
这个姿势对他们来说是最舒服最适合用来聊天的。
霍江逸这才提起除夕前一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又说起霍家到底是怎么顺藤摸瓜地发现他和霍江纵都在香港的。
“那天下午荣哲他们坐飞机去澳门赌场,有点巧,霍家一个亲戚刚好也在那个赌场,碰巧看到了老大。”
许棉无语,默默把责任甩给池霆。要不是这位债务人,荣哲也不会想到要去澳门,不去澳门,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许棉靠在他怀里,问他:“你哥是因为拍地,你爸妈拿他没办法才关着他,你怎么也出不来?都没想想办法吗?”
霍江逸笑起来,胸腔震动:“我的办法不是已经来了吗?”
许棉抬头:“你还真指望我?”
霍江逸认真地看着她,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有老大做陪衬,我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现在勉强也能看了,但以前闹得不愉快太多,他们对我一样不怎么放心。”
许棉想了想,继续趴在他怀里,问:“控制你哥的人身自由,是为了不让他拍地。关着你,你又不肯听家里安排,不是什么用都没有?”
霍江逸:“因为霍家需要一个儿子在身边。”
许棉愣了下:“之前闹得那么不愉快,都已经断绝关系不来往了,他们现在还想指望你?觉得你会配合?”
霍江逸:“这就叫‘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霍江纵是听话的帮衬着家族的好儿子,那霍家收拾一个不听话的小儿子没什么大不了,断绝经济,断绝往来,那都是打压的策略。
如今霍江纵执意要拍一块不被看好的地,那便是有损家族利益,大逆不道,曾经有多好,家里有多喜欢,如今就有多失望。
这么一衬托,反而显得霍江逸这个不听家里话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毕业不回国么,不就是回国了也不肯进公司么。小意思,小意思。
既然不听话、不肯进集团工作、不肯帮助维护家族利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然值得霍家想办法留下。
何况总共就两个儿子,一个成了“叛徒”,另外一个只要不是烂泥,就有扶一扶的价值。
许棉默默听着,为霍家这一点都不纯粹的亲子关系感觉悲哀,叹了口气:“荣哲之前跟我一起分析过,我们估计的和你说的差不多,所以我今天来,说我在香港和你见过几次之后,霍夫人才会那么高兴。”
霍江逸点头:“她年前找我,希望我去追‘许小姐’,打乱老大的计划,现在我这么做了,她当然会高兴。”
许棉:“然后呢?”
霍江逸笑笑,反问她:“你觉得然后会怎么样?”
许棉想了想:“然后她会观察我和你,看看我们的关系到底走到了哪一步,霍江纵是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一旦确定你的确听了她的话来追我,就会觉得你这次是帮助家里维护了家里的立场,会对你放心很多,然后放你自由,毕竟你现在还时不时需要跟我这位‘许小姐’约约会、吃吃饭、看看电影。”
“就算他们没指望你能像你哥那样进家族企业管理公司,也会希望你能顺利追到‘许小姐’,和‘许小姐’结婚,这样才能确保信托基金里面的钱不会落入你哥手里,进而确保你哥不会拿着上亿的钱再折腾一个幺蛾子,杀家里一个措手不及。”
霍江逸鼓掌:“分析得很到位。”
许棉坐起来,垂眸看向半躺着靠在枕头上的男人,神情认真道:“再然后呢?别告诉我这十天,你和江纵一个策略都没想出来。”
霍江逸坐起来,伸手取过床头柜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
许棉挪到他旁边,看着他打开电脑。
屏幕上一个还没关闭的白色对话框亮起。
对话框上有几行话,许棉没来得及看,霍江逸便关了,退回桌面,点开一个名为“剧本”的文档。
文档打开,第一页抬头的标题赫然是——
《金蝉脱壳剧本第十六版》
金蝉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