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喃其实已经扭过身子,想要悄无声息地躲避他的搀扶,辛睿拿手机的功夫,她更摆出了一副不需要他帮忙的姿态,还说了一声,“你先忙,我去会议室等你。”
悟空的事儿,现在对她来说,不是小事儿,辛睿既然说得到了消息,那就一定有用。
想想还是挺让人激动的。
辛睿跟她说了声抱歉,再一次拿起电话往院子里走。
周含没有理由放弃这样的机会,学着她的样子,慢慢往会议室挪动。
“你去餐厅做什么?”乔喃感觉他正在龟速移动,偏过头问。
周含清了清嗓子,“早餐没吃饱。”
这理由倒是挺靠谱的,那馒头跟拳头一边儿大,搁以前周含的胃口,一顿能吃四个,还得就着别的小菜和汤水稀饭。
乔喃点点头,“可能还剩下些吃的,一会儿自己拿吧。”
“行。”周含抿了下嘴唇。
会议室不大,兼用做小餐厅,冰箱有三个,一个专门放食物,另外两个存放需要冷藏的药品。
乔喃在方桌一边坐下,安静地等着,周含真的去冰箱里找吃的,主要目的虽然是想跟她单独相处,但没吃饱也是真的。
等他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坐下,听到对面的乔喃问,“后腰上面那个疤是枪伤吗?”
她问得太过直接,不仅勾起了周含那段心酸的回忆,也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因为那道疤痕,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能活下来,用当时在场医生的话来说,是意志力太坚定。
没有人知道,支撑他逃过死神追击的信念,就是乔喃。
见他没有任何回应,乔喃也不再继续问,两人沉默以对,仿佛谁先打破沉默都有沦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危险。
周含握着馒头的手捏得很紧,想来想去,他还是认输了,“是枪伤,当时遇到武.装激.进组织,没留神儿中了一枪。”
“什么时候的事儿?”乔喃顺着他的话又问了一句。
“刚来这边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正好赶上战.事,逃也逃不掉。”周含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诉说着一件平常事。
乔喃皱了下眉头,“好了之后为什么没回去?”
“除了战.争,这边儿挺好的,生活简单,除了吃喝睡觉上厕所,心里很平静,闲的时候看看牛羊,忙的时候干干体力活儿,反倒觉得轻松。”周含咬了口馒头,说得很随意。
乔喃双手交叉摆在桌子上,眼睛盯着指甲盖儿,挑了下眉毛,“是,身处这样的环境,忙碌起来,确实能把时间填满,没空去想其他的事儿。”
“对不起。”周含这句话来得突然,他说出口的瞬间,就察觉到乔喃肩膀抖了一下,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符,“还记得这个吗?”
四年前,他们两个连同梁梵林燃一块儿去了趟京山寺,求完签后,乔喃又专门给他求了个平安符,后来,离开家里,这道平安符,算是最珍贵的物件。
乔喃当然记得,连同当时住持帮忙解的签,她都记得很清楚。
梁梵的那个上上签,‘鸳鸯交颈卧,相伴乃终生,若问知情否,润心悄无声’,说的那个心里人,不是林燃,而是不久之后才会遇到的路平川。
而乔喃求子的那道签,‘本无一心,纵生欢喜,缘由天定,事在人为’,或许也代表着她和周含的感情,一路崎岖坎坷,缘分天注定,最终却是看人的。
察觉到自己在想到签文的时候,主动联系到周含身上,乔喃不禁抬起头看向他,周含也正神情专注地盯着她。
两人心思各异,彼此凝视的场景,着实震人心神。
“这护身符很灵,救了我好几次,大概它也盼着能再见到主人吧!”周含松了松眉头,脸色从刚刚的凝重变为憧憬。
他憧憬着乔喃的反应,那代表着他是否还有机会找回曾经失去的一切。
乔喃咽了下喉咙,眼眶有些湿润,但她绷得住,“你就是它的主人,有什么盼不盼的。”
周含早就忘了自己来会议室的假目的,馒头放在手边儿再也没有被拿起过,他突然把手伸过来,掌心朝上,护身符就摆在那儿,“呢喃,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好,给我个机会,可以吗?”
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段段的回忆瞬间被勾出来,塞满了乔喃的脑海,他熟悉的脸庞,笑容,指尖的温度,身上哪个地方一碰就会痒,身着西装精神抖擞的模样,以及拥抱她时,眼底都要溢出来的宠溺。
悉数袭来,缠得她浑身透不过气。
她确实从来没有忘掉过他,恨他怨他,但也时时刻刻在想念他,乔喃活了二十八年,只爱过这一个男人,所有至臻的快乐幸福都是他给的,哪怕分开时经历了山崩地裂的痛苦,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仍然是爱。
但她不敢,也没有勇气再试一次,如果再来一次,她会疯魔。
周含瞧出她眼神里的浑浊,知道不能再逼迫,赶紧调节气氛,“没事儿,你不用回答,我自己努力就成,你要是烦了,就别理我。”
乔喃咬着牙抬头看他,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其实你的腰根本没受伤吧?”
周含愣住,该如何回答才是对的,他有点儿拿不准。
“江斐帮着你骗我呢,是不是?连蒋星落和梁梵都一个劲儿劝我,好好跟你聊一聊,但是我们都聊过了啊,以前的误会都清楚了,这样,你也觉得这个坎儿能过去吗?”乔喃定定地看着他。
周含轻轻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妈醒过来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是什么?”乔喃吸了下鼻子。
周含说:“当时我脸上胳膊上都是我爸打的伤,有的印儿浅,有的印儿深,腮帮子都凹进去了,她特别心疼。离开家里这个主意,其实是她先提出来的。”
乔喃难以置信,她微微张开嘴巴,一时间喉咙没了声音。
周含继续讲,“她了解我爸,也心疼我,我也确实在计划着等她身体好转一些后,就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但听到她亲口跟我说这些时,挺不好受的。我觉得,辜负了你们两个人。”
他的声音哽咽了,这么多年,不论是当时被关起来,还是后来在非洲遇到死亡威胁的时候,他都没有屈服过。
可此时,周含颤抖着肩膀,不可抑制地埋下头,“我是不是个孬种,只会逃跑,什么都不敢去做。不敢去找你,不敢跟我爸反抗,什么都不敢。”
乔喃抬起手,努力往前摸,碰到他指尖的时候,轻轻点了一下,“你不是神,没法掌控一切,我理解。”
周含用手背抹了把眼泪,乔喃已经把手收了回去,“呢喃,谢谢。”
“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原来我恨过你,但了解一切之后,我真的不恨你了,反倒觉得是自己在瞎矫情,这也许是老天的考验吧。”乔喃笑了一下,她说的都是心里话。
周含咬着后牙,胸口里憋了股气儿,“不是你的错,是我的。”
“周含。”乔喃轻轻叫了一声,打断了他再一次地自我否定。
这样你来我往的抢着说自己毛病的状况,太傻了。
周含怔住,眼神牢牢锁在乔喃身上,一点儿都舍不得挪开。
“我没有答应过他。”乔喃轻轻说道。
周含拧了下眉头,“什么?”
乔喃又解释了一遍,“辛睿说的十年之约,最后我没有答应。”
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从头顶窜到脚心,周含人都傻了,嘴角抽动了一下,舌尖抵着腮,垂下头笑。
“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答应你,我确实害怕,咱们从朋友做起吧。”乔喃把心里话讲出来,觉得心中痛快不少。
周含笑着看向她,“呢喃,我再追你一次。”
会议室里像是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有人欢喜,就有人在被隔绝的世界发愁。
辛睿手里握着电话,站在门外。
他听了好久,突然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我回去处理吧,订明天的飞机。】
就在他放下手机的一刹那,营地外突然‘轰’的一声,响彻天空,没等他往外查看情况,身穿军装的维和军人就冲了进来。
梁梵看到手机上推送的国际新闻时,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