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它分明就是那一把!
乐女还没开始弹,方才半眯着眼的太子忽然朝她看来,接着说:“不对。”
什么不对?乐女被他吓了一跳,无比忐忑的看了过去。
“殿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换身白衣。”
“是。”乐女心中虽然无比疑惑,但还是按太子说的,赶紧回去换了一身素衣。
可她刚刚走到亭子里,却听太子再次开口:“还是不对。”
顿了一下,太子坐直了身,他摆了摆手,很不耐烦地说说:“下去吧,换个乐师过来。”
接着还不忘补充一句:“穿素衣。”
“是。”乐女不懂太子今天是怎么了,听到这里她慌忙退下。
半盏茶时间过后,一名穿着素衣的琴师又走进了亭中。听说太子今天心情不好,走到亭里,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听到脚步声,太子放下手中茶盏,可抬头看到这个面上敷粉的乐师,他竟愈发烦躁了。
“俗气,怎么都如此俗气。”
瞬时间,亭里跪倒了一片。
太子站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按了按眉心,一言不发就走了出去。
只留满亭人惶恐忐忑,不明白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初夏午后,天气已经逐渐燥热起来。
和无数人侍奉的东宫不同,此时位于华章宫南侧的扶寻宫里,半个宫女、太监的影子都看不到。
裴如昼走到这里,看到略显寒酸,且无一人守着的宫室,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裴公子,这里就是六皇子的住处。”见他望着“扶寻宫”三个字半天不语,太后派来照顾裴如昼的小太监忍不住提醒道。
“嗯,我知道。”裴如昼终于回过神来,他朝小太监点了点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吧,我进去看看六皇子,马上就出来。”
“是,公子。”不愧是太后身边的出来的人,虽然心里疑惑,但小太监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语罢,裴如昼缓步踏入生了青苔的宫门。
来皇宫前,殊明郡主准备了许多西域珍奇。刚刚裴如昼才从林公公那里得知,这些东西被分送各宫,唯独少了戚白里。
于理,戚白里是未来皇帝,昼兰关得罪不起。
于情,此时他还不是什么将遗臭万代的暴君,而只是个刚才回国的质子。送遍全宫的礼物独少他一个,裴如昼的确有些看不过去。
按理来说,此时该有太监通报的。
但在华章宫里,戚白里是出了名的不受宠与好欺负。久而久之不但其他皇子们瞧不起他,甚至就连宫女太监,都不好好当值。这个点正热,所有人都待在屋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裴如昼的到来。
头回进宫的裴如昼没有多想,毕竟他也不清楚这个时候该有人出来通报一声。
裴如昼真的就这样,径直走到了扶寻宫里。
此时,扶寻宫正殿中,戚白里面无表情地坐在七弦琴前。他伸出手去轻轻从琴面上抚过,忽然将断掉的琴弦缠成一团。
戚白里低头看了一眼看琴弦,下一刻随着“砰”的一声,那根弦竟然就这样被他生生扯了下来。
尖细的弦绷紧复断开,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裂口,有血流了下来。
戚白里却连眉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颇有兴致的微笑着看向自己手中的断弦。
就在此时,扶寻宫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戚白里将琴弦藏进衣袖,皱眉朝门外问道。
“是我,裴如昼。”
……裴如昼?
戚白里顿了顿,走上前去缓缓地将门打了开来,同在这个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发生变化。
他将方才那个自己,藏了起来。
“裴公子怎么忽然到这里来?”扶寻宫的大门打了开来,戚白里略有些惊讶地朝裴如昼笑了一下,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正是此时,裴如昼终于看清了这个将要一统天下的暴君。
——戚白里却与裴如昼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如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只有一根暗紫色的缎带松松地将本该垂在额边的墨发束着。戚白里微微低着头,烟色的长眉入鬓,而那双眼睛……竟是裴如昼从没见过的鸦黑色。
平常人的眼睛,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深棕。
但戚白里不一样,至少就连在各族混居的昼兰关长大的裴如昼,都没见过这样黑的眼眸。
戚白里的睫毛又密又长,好像能将所有的光亮,阻挡在那双黑眸外。
他的眼下,还有一点红色的泪痣。
总之,这位荒淫无道的未来暴君,此时就像个温润的琴师,甚至于他看上去连一丁点脾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