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被裹在被子里的少年,看着异常乖巧,一点暴君的样子都没有。
想到戚白里的“未来”,裴如昼忽然有些不不忍。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正常人,变得喜怒无常,残忍暴虐呢?
想到这里,裴如昼愈发耐心地一遍遍叮嘱着,生怕戚白里被人欺负。
一个皇子混到没有下人管,自己去洗凉水澡的地步,这也太可怜了吧?
戚白里的发量极大,裴如昼擦了半天仍旧只是个半干,甚至他的衣袖,也被对方的头发蹭湿了。
裴如昼下意识地将袖子挽了起来。
同在此时,戚白里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裴如昼的手腕上。
他看到,这里有一行细密的刺青。
之前裴如昼在岁寒殿里弹琵琶的时候,戚白里就瞄到过一眼。当时他没有在意,可今天他终于忍不住向裴如昼的手腕看去。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1]
裴如昼手腕上刺的,是一句诗。
注意到戚白里的目光,裴如昼浑不在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笑着对他说:“你在看这个啊,字是不是有点丑?”
听他这么一说,戚白里这才发觉,裴如昼手上的刺青的确不太工整,不过绝对不能说丑。
“没有,很好看。”
“这是我小时候,让西域人刺的,他不会写汉字,照葫芦画瓢弄成了这样。”
“小时候?”
这一次,戚白里是真的吃了一惊。
大易贵族从没有刺青的,更别说小时候就刺了。
大概看出他在好奇,裴如昼笑着解释道:“昼兰关那边有好几家西域人开的刺青店,我看了几天,忽然想要试一试。后来被爹爹狠狠揍了一顿……”
西域部族有给小孩刺青的传统,再加上当天裴如昼钱给的很够,所以那群人想都没想,便接下了这个活。
而他们赚了钱,回到家里后,裴如昼却差一点就被大将军逐出家门。
“刺在这里不疼吗?”
“不疼,”见戚白里好奇,裴如昼将手腕悬在了对方眼前,他随口说,“我不怕疼,甚——”
说到这里,裴如昼忽然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甚至,我还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例如上次弹琵琶的时候,明明手指已经被琴弦绞青,可裴如昼却觉得痛快……
裴如昼走神了,他没有看到,戚白里忍不住微微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碰碰自己的手腕。
但只抬了一下,他就将手收了回去。
裴如昼生的很美,在戚白里的眼中,这本质是伤疤的刺青,也是美的。
美得惊心动魄。
他甚至忍不住去幻想,当年这伤疤冒血珠时,该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儿,戚白里突然紧紧地闭上眼,努力将这念头压回心底。
不能吓到他。
从泥潭里滚出来的人,怎么敢去妄想天上的月华?
戚白里头回在心中唾弃自己的卑鄙。
……
裴如昼待到深夜才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走后,戚白里对着桌上的燕麦发了好久好久的呆。
饿了一天的少年,胃都已经麻木没有感觉,但他却始终舍不得像裴如昼说的那样,用热水冲开它。
戚白里将它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放到了那把七弦琴边上。
不比皇宫,桂锦宫晚上漆黑一片。
回去的时候,裴如昼的脚步也放缓了很多。
而就在他走了半程,已经将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是什么……”裴如昼立刻停下脚步。
那道黑影离他有一定距离,但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裴如昼,还是借着一点月光,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这身暗红色的胡服,分明就是白天赫连危琊穿的那件!
但眼前人的五官更加精致,气质桀骜不驯……与那个西域男人只有六七分相似。
不对!
裴如昼忽然意识过来,他白天见过的“赫连危琊”应该是易过容的!
传说中的“易容术”,并不像武侠话本里那么神奇。它无法彻底改变人的相貌,只能让五官变钝…
所以说,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赫连危琊!
一个易容过的西域人,这几个字哪哪儿都透着危险。
裴如昼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打算从别处溜走。
但好巧不巧的是,就在这一刻,赫连危琊竟注意到了他!
在那双碧色眼眸向裴如昼望来的同时,他的心头忽然产生一股无法忽视的熟悉感——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