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两场薄雪封存住了腊月的尾巴,时间一晃已经到了年三十。
这天上午,良昭坐在机场等候大厅里,准备搭乘航班回家过年。正用手机浏览着近期资讯,屏幕上忽然闪出一条来自凌玄的微信消息。
[你已经出发了吗?]
[快登机了。]
[真好,还能和家人吃团圆饭。]
这句话的羡慕语气里隐隐透露着辛酸。
良昭夹了夹眼角,点动九键格,发消息过去。
[你呢,除夕夜什么安排?]
[跨年加班呗。别人休息我不休,不靠貌美如花,一心赚钱养家。]
只看字里行间,良昭就能想象出凌玄此刻脸上的顽劣表情。
[听起来挺凄凉。]
[可不嘛,不过……如果良工答应给我带特产回来的话,或许就不那么凄凉了。]
[好。]
良昭爽快同意后,从网络另一端传回一条新消息。
[那,一路顺风。]
从A市到H市的路程一共需要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下午时分,良昭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自家房子外。
还未进门就听到了熟悉的犬吠声。入户电梯自动开启时,两只体型健硕的成年德牧已经堵在了面前。
看到许久没见的主人回来,外表威猛的东德像兴奋的孩童一样瞬间飞奔上来,把刚跨出电梯门半步的良昭猛的扑了回去。
“好了,好了……安静点,都坐下。”
在犬吠欢迎声中,良昭抬手揉搓着狗子们干净松软的毛发,安抚性地下达指令。随后转身,向仍在忙碌的家人打招呼。
“爸,阿姨,我回来了。”
客厅的餐桌旁站着一位容貌端庄的中年女士,来不及解下身上的围裙,就已经展露出了温柔笑意。
“哎,时间真是正正好,我和你爸刚才还担心你赶不及吃年夜饭呢。”
“抱歉阿姨,回来的有些晚了,再早的航班实在买不到票。”
良昭换鞋进门,放下买给家里众人的礼物,走到已经铺满佳肴蔬果的桌子边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阿姨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良教授,语气和婉:“不用啦,你刚下飞机也够累的,阿和已经帮着准备得差不多了。坐着歇歇吧,再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绕路到沙发畔,对上父亲打量的视线,良昭谦逊地颔了颔首。俯身端起矮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递过去。
“爸,您的腰伤最近怎么样,上次我寄的中药贴,您还在用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良父神色淡然,接下儿子奉去的茶。
看着笔挺的人影落座身边,老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片刻后无奈道:“又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不然呢?
良昭在心底苦笑,每次归家首先面对的都是这么点子事。然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显露,恭顺地点了点头。
“这次回来应该能在家里多待几天吧?”
“是,最近阶段研究所那边不太忙了。”
良昭低头把玩着茶杯,原本以为这只是父亲的随口询问,却很快听到他再次开口:“恩,那明天你就别安排其他事情了。正好可以趁着年节陪我去几个老朋友家里拜访一遭。”
“好。”即便觉得奇怪,良昭也并没开口问,只拍了拍手站起身,“您先坐会儿,我去厨房看看阿姨。”
话虽如此说,走进了厨房的良昭却并没有给林律师搭手帮忙,而是趁着她不注意,一把拎出了正在里面认真洗水果的良曦和。
“哎哟,哥。”
弟弟一头雾水地被塞进了僻静的茶室里,抵身在雪白的墙壁边,想起少年时被大哥教育支配的恐惧,仰头惊慌。
“妈……妈说过年不许打孩子,你忘了?再说我也没犯事儿,你别过来,再动我可喊人了啊,妈!救……”
“闭嘴。”
看着有强烈求生欲和表演欲的家伙,良昭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拧眉道:“没犯事你慌什么?”
说完目光瞥向客厅的方向,试探着开口:“我是想问你,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听到这句,良曦和才收起脸上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轻声反问:“特别的?你指什么?”
“就比如,老爷子向来都不喜欢来往恭贺的热闹,这次怎么会想主动登门,还要带上我?”
在良昭的提示下,良曦和恍然,俊朗的面容上露出难色,“……这事儿,爸不让我提前告诉你。”
良昭不动声色,只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做了个挽袖的动作。还没坚持到另外一只手,识时务为俊杰的弟弟便缴械投降。
“别别别,我怂了……其实你都能猜到的呀。”
“昨天上午,爸学校的同事们来家里拜早年,然后一起来的还有他老朋友家的小女儿。就……Z大博士在读,25岁还没搞对象,应该,不用我继续往下说了吧?”
良曦和边说着边试探着大哥的表情。
良昭的眸色逐渐暗沉,果然是被迫相亲。和料想中的一模一样,老爷子怕是染上给儿子牵红线的恶习了。
一顿热闹的除夕晚宴落幕,守岁的时间也还早。
良昭刚收拾完碗筷就被林律师赶出了厨房。踱步回客厅里,看到父亲正静坐在棋桌前,便上前询问。
“想下一盘?”
“恩。”
良教授自顾自低头捡拾着白色棋粒。两人安静地各执起一方,随着落子布局,棋盘上的局势也渐渐明朗。
自儿子幼时学棋起,良父便不再是他的对手了。如果不是良昭故意相让,根本没办法坚持这些个回合下来。
良昭在局中应对自如时,不自觉地想起刚才听弟弟说过的事。
挺直着脊背,边下棋边开口暗示:“爸的棋艺可不如去年这个时候了。想的太多,反而让您多了些不必要的烦恼。”
平淡无奇的语气让良父下棋的手顿了顿,浮在半空几秒钟后才落下来,兀自领会出了其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