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基调的病房里, 良昭躺靠在床上,随手翻看着一本词句晦涩的书籍。
他的右手背皮肤里埋着一支留置针头,输液管连接着的点滴瓶里已不剩下多少褐色液体。
一位中籍的小护士正负手站在一旁, 仰头安静地等着药液滴尽。
“麻烦问一下,我的吊瓶还需要挂几天?”良昭轻轻地合上书本放置在床头柜上,抬头沉声问询。
“这个……”护士捧着手中的处方病例查看,“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剂,从下午开始就没有了, 以后只需要按时口服消炎药。”
“知道了,谢谢。”
良昭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板就发出吱呀一声。
披着白大褂的简安宁阔步走进来查房, 他瞥了眼老实躺在床上的人,扬唇微笑道:“看起来气色不错。”
“都和你说没事了,非要扣着我在这活受罪。”良昭镇定地目不斜视。
“真白眼狼啊,你知道我这vip病房租给养病的土豪们一天要多少钱吗?好吃好喝供着你还不乐意, 我图什么啊!还不是怕你落病根?”
简安宁倚着床边的小立柜,摇着头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感叹着。
“再说,如果让邬泽他们知道你带着伤从我这走, 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用混了。 ”
一旁的小护士从两人谈话中也听出了不一般的交情。平常神龙不见尾的简院长什么时候对病人这样上心过?
注意到身畔八卦打量的目光, 简安宁随意抬手挥了挥, “你先去忙吧,这针我给他拔。”
“好的。”小护士柔声应着, 用胳膊肘夹住处方单,捧着托盘朝着门边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病房内的两人才转换了话题。
“那件事怎么处理的?”良昭隔着衣服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刀口,眼神也渐渐凌厉几分。
“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知道触及禁区的事, 绝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简安宁没有透露出具体始末,他的表情只严肃一瞬,便又悠悠揶揄:“在我的地盘上搞事就忍不了,给你出口气倒是次要的。 ”
瞧着这人不正经,良昭只无奈地偏了偏头,不予回应。
自从弟弟离开以后,某简姓暴躁大佬已经变得很佛系了。他虽然将心火难熄的自己困在这片土地上,可他仍是一条盘龙,理所当然地有着自己的逆鳞。
病房内寂静片刻,简安宁伸手抚摸床头柜的边角,眼神涣散着没有焦点。
“就快到小珩的祭日了,回国以后有时间的话,替我去看看他。”
这种事根本无需别人告知。
良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他也是我的弟弟。”
“当然。”
简安宁轻轻地扬唇,笑意中带着一闪而过的苦涩,很快他又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接着开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随时。”良昭并无犹豫,接着悠然添上一句:“只要你帮我把东西准备好。”
“准备什么?”
“我就要去度蜜月了,你不送点贺礼吗? ”
简安宁蹙起额头,挑眉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 ”
“明明听清了还要再问。”
良昭抬眸,淡定地瞥了眼输液管里已经爬得老高的红色液注。 “赶紧拔,回血了。”
简安宁从病房离开不久,门板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凌玄,他穿着浅色的休闲短袖衫,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良昭稍稍挪动了靠得僵麻的上身,偏头温和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嫌热。”
“算准了这个时候有人刚打完针呗。”凌玄把手里的东西放置在小桌板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
“我看你最近喝药喝得脸都黑了,正好岑宁熬了雪梨汤,还可以消暑,特地给你带了碗没冰碴的。”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把瓷碗端到了良昭面前。
“凌总亲自端汤侍疾,我有点承受不起。 ”
凌玄噙笑:“且不说你的伤是为我受的,就是没这个原因,我来照顾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
男朋友。
良昭轻轻地念了遍这个称呼,还没说其他的,盛了甜汤的钢匙已经凑到了唇边。
“来一口,啊~”
“哄小孩子呢?”良昭把单条手臂枕在头下,眼神灼灼地落向面前人。
凌玄投喂失败,气不过地搁下了碗。“小孩儿可没你这么不听话,我都快送到你嘴里了,喝一口怎么了?”
见病床上的人丝毫不妥协,还只是懒惬地眯了眯眼,他便放弃了尝试。起身站去窗前,挽起在微风中飘荡的素色窗纱,顺便挪动了两下阳台上的木百合盆栽。
良昭看着这人的背影无声地笑笑,撑着床沿缓慢起身 。
“哎?你别起来啊。”凌玄再转身时,便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立在衣柜前了。
“放心,好着呢。 ”
良昭说话时并不避讳地在凌玄面前更换起了衣服,刚脱下的T恤绕系在高举的两条手臂间。
他的腰上还缠着一层雪白的绷带,隐隐约约露出漂亮至极的两肋线条。房间里瞬时弥漫起禁欲系的荷尔蒙,攻城略地。
凌玄正移不开视线,忽然听到保持抬臂动作的人轻嘶了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是不是?都叫你不要乱动了。”
接着,一道又苏又沉的轻笑声便传入了他的耳朵。
良昭把T恤从头顶扯下,轻轻地晃了晃略显凌乱的额发,顺便按住凌玄不经意间摸到自己后腰上的手,让他实实在在地摸到了一片紧实的脊背皮肤。
“根本不疼。”
一连串的信息量让凌玄微怔,大概是套路见得多,这家伙居然学会了。
“全是我玩剩下的,你有意思吗?”被戏耍的人啧声不满。
良昭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低沉回应:“还未见识过凌总的新招式,只能照搬一点老套的了。”
“放心,等出了病房,你的要求我绝对满足。”
凌玄把一件干净地衬衫塞给依旧赤着上身的良工,试图把人推回病床上休息。然而良昭只用一只手就驳抗住了他的全部力气。
身材魁岸的人边穿好衣服,边轻声开口:“你的男人没残废,所以用不着你一直满心愧疚地陪着耗在这儿。”
见凌玄愣神,良昭又接道:“在你进门之前,简安宁已经批准我出院了。”
“真的?那就是说可以离开了?”凌玄的眼神一亮,毕竟在某人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他其实过得也很是无聊。
病患先生点了点头,“嗯,既然是出来度假的,总得名副其实才行。说吧,回国之前还想去哪?”
“就我们俩?”
“当然。”
突如其来的快乐实在让人惊喜。凌玄看到良昭默认的眼神,几乎不假思索地答:“沙漠自驾!”
和良工一起穿越南非、横跨纳米比亚,这是自从来到非洲这片大陆起,他就深埋在心中的念想。
“玩得真野。”
良昭轻笑着不置可否,端起凌总带来的雪梨汤抿了一口,然后才在对方满意的神色下摊了摊手,立在门边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户外的阳光依旧盛得刺眼。
两人前后离开住院区,刚绕路走进简安宁的私人别墅,就在庭院中看到了一辆轻豪华风的露营车,钥匙明晃晃地插在驾驶位上。
简Boss果然效率惊人,这么快就把“贺礼”准备好了。
良昭两步迈上前,站在大开着的厢门前,轻轻踢了踢满气的车胎,低声嗤笑:“还真是随时都能赶我走。”
看着眼前初具横跨沙漠架势的装备,凌玄诧异拧眉:“你早知道我会那么说?”
“不知道。”良昭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过我隐约记得有句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来着。”
“嚯,这么有自信。”凌玄伸手摸了摸并不滚烫的车厢,明显这车停在这里还没多久。“那如果我说想直飞冰岛看极光呢?”
良昭用单脚轻轻地踩压着车前的挡板,语气平淡如旧:“反正我已经通知过老板了,积攒几年的假期也一次性休掉。就算是到了沙漠中央你还临时改主意,那时我们再掉头都来得及。”
“所以凌总,收拾东西上车吧。”
“……”
就在两人交谈的身影背后,简安宁悠然趴在二层楼的窗口俯瞰,片刻后扭头瞥了眼。
在房间角落里,一个侧颜惊艳的女孩正慵懒地晃荡着身下的秋千椅。
“小岑宁,听哥哥教你:浪漫未必都是天生的,可没谁能始终不开窍。温柔可以藏进骨子里,但感觉不到就是没有。现在的男人坏得很,小心别被他们骗了。”
岑宁不在意地抬了抬眼睑,看向撅着屁股感叹世事的简大佬。“你不觉得自己说教的样子,很像一只大尾巴狼吗?”
“也就是邬泽脾气好,如果你在我身边长大,大概率一天要被揍哭八百次。”趴窗的简博士头也不回,独自感伤。
这些弟弟妹妹啊,真是没一件贴心小棉袄。
去往边境的路笔直无垠。
高温加上气候干旱,阳光仿佛把万物都灼烤得冒了烟。就连空气中吹过的风也是炙热的,唯独一块天蓝云白的幕布像童话一样安宁。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凌玄踩着长板极速漂移在路面之上,丝毫不惧头顶毒辣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