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送他?”陈庆问。
“你跟着也没什么区别,”江予夺说,“你今天不是四点过去值班吗?”
“……行吧。”陈庆点点头,转身走了。
江予夺指了指路的另一头:“往那边过去,是大街,能打着车。”
“不打车了。”程恪说。
“嗯?”江予夺看着他。
“还会有麻烦吗?”程恪问。
“不会,”江予夺说,“我主要是看你好像特别不愿意走路。”
“走走吧,”程恪把拉链拉到头,帽子扣到头上,“我这会儿坐车会晕车。”
“好。”江予夺说。
“你的手……”程恪看了看他的手,血又已经从纱布下面渗了出来,几个血点子。
“没事儿,”江予夺把手抬起来看了看,“都没感觉到疼。”
走到大街上之后,感觉北风刮得没那么急了,程恪背着风深呼吸,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不过他跟江予夺都没说话。
江予夺为什么沉默他不知道,反正从昨天吃完饭到刚才,他话都很少。
他不说话是因为想说的太多了,脑子里全是之前江予夺干净利索收拾那几个人的身影,穿插着总护法蹬自行车的画面。
“那个八撇,”又走了一段之后,程恪问了一句,“伤哪儿了?肠子断了?膀胱裂了?”
“……不知道,”江予夺转过头,“我没用太大劲,你别在这儿帮我使劲。”
程恪笑了笑。
“你冷吗?”江予夺问。
“冷,”程恪说,“但是不想打车。”
“我不是让你打车,”江予夺指指前面,“我请你喝点儿热的吧。”
“什么?”程恪往前看过去,一排装修很漂亮的小店,咖啡奶茶甜品。
“鲜姜撞奶。”江予夺说。
“什么撞什么?”程恪愣了愣,“鲜姜吗?”
“嗯,撞奶。”江予夺说。
程恪犹豫了一下,跟着江予夺走进了一个小店,这东西怎么听都有些不太文明,但是他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儿想尝尝。
其实就是鲜姜打碎了跟奶混和在一块儿。
看上去非常简单文明,一点儿也不好喝的样子。
“尝尝。”江予夺把杯子递给他,一脸期待。
程恪对他这个样子实在是太熟悉,每次江予夺让他尝点儿什么的时候,都会是这种期待的表情,看上去特别……幼稚而真诚。
尤其是现在,在程恪看完他眼神冷漠地把人拧成陀螺之后,这个对比有些强烈。
于是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他并不喜欢喝奶茶,也不爱吃放了姜的东西,更不要说直接吃姜沫了,但面对江予夺这样的眼神,他在喝下这一口的时候就决定了,无论多难喝,他都得说好喝。
“怎么样?”江予夺问。
“好喝,”程恪回答,让他意外的是这个回答居然是真诚的,他又喝了一口,“嗯,挺好喝的。”
“我不爱吃姜,”江予夺拿过另一杯喝了一大口,“但是我就觉得这个好喝,姜味儿也不重。”
“是。”程恪点点头。
从奶茶店出来,他俩依旧没什么话,但是气氛不像之前那么生硬。
回到小区楼下的时候,程恪犹豫了一下:“上去坐坐吗?”
江予夺看着他没说话。
“那你回去吧,”程恪估计他是不愿意,觉得自己问这个话也问得有点儿突兀,他转身往电梯走过去,“谢谢了。”
“不客气。”江予夺回答。
这个回答让程恪连头都不想回了,按下电梯按钮之后就瞪着电梯门出神。
电梯很快下来了,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刚一转身,就发现身后还有个人,差不多是贴着他身后走进电梯的。
他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错开了一步,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居然是江予夺。
“我操?”程恪看着他,“你没走吗?”
“你不是让我上去坐坐吗?”江予夺按下楼层,看了他一眼,“你真挺迟钝的,我一直站你后头你没感觉吗?”
“……没有。”程恪说。
“真要有人偷袭你,”江予夺说,“你估计连一招都挡不住。”
“谁没事儿会偷袭我啊?”程恪说。
说完又想起来了江予夺之前的那些话,以及他在楼下来回转悠的那几天。
“你说的他们,是不是八撇?”他问。
“不是。”江予夺说。
“那到底是谁?”程恪又问。
“这几天他们又没在这边儿了,”江予夺没有正面回答,“我还奇怪呢。”
程恪问不下去了,只能沉默。
进屋之后江予夺脱掉外套,在客厅里转了转:“这是个保险柜吗?”
“哪个?”程恪转过头,看到他站在酒柜跟前儿,“谁家保险柜是透明的啊?谁把酒放保险柜里啊?”
“哦,酒柜是吧,”江予夺弯腰看了看,“不是我说啊,少爷,都没到三百块的红酒也配放这里头吗?”
“超市随便拿的,”程恪笑了起来,“你这么清楚价格?”
“贵的不清楚,”江予夺坐到沙发上,“超市货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我每星期都去买菜。”
程恪看着他,有时候他觉得江予夺是个挺复杂的人,除了推荐食物时一脸期待的样子,他也不太能把每周去超市推着购物车买菜的江予夺和刚才街头跟人干仗的江予夺联系到一起。
“我想喝水。”江予夺说。
“哦,”程恪赶紧拿了杯子,往直饮机那边走,“我忘了。”
“我玩玩。”江予夺起身跟了过来。
“玩什么?”程恪愣了愣。
“这个饮水机,”江予夺拿过杯子,“是拧这个龙头吗?”
“对。”程恪看着他。
江予夺把杯子放在龙头下面,打开了水,又马上弯腰打开水池下面的门,往里看着:“哦,就是从下面这个机子里过滤。”
“嗯。”程恪应着。
一直到水接满了,江予夺才关上柜门,拿过杯子喝了一口:“这个挺方便。”
程恪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那天你让我教你跆拳道?”
“嗯,”江予夺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程恪笑了笑,“就觉得真打起来,我打不过你。”
“太看得起我了,”江予夺靠着水池,“上回咱俩打架我也没占着什么便宜……”
“我是说像今天这样打。”程恪说。
江予夺喝了口水,没吭声。
“为什么让我跑?”程恪问,“还让我报警?他们都不是你对手。”
“万一呢。”江予夺说。
“什么万一?”程恪又问。
“万一打不过呢,”江予夺皱了皱眉,“我以前也没跟八撇动过手,他不在这片儿混。”
程恪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要没你在,我肯定不会让报警啊,”江予夺点了根烟叼着,“你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哦。”程恪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打架总这么……”
“看碰上什么人。”江予夺说。
“我其实是想问……你那些招,哪儿学来的?”程恪问,普通的街头混混很多打了一辈子架,也不见得能悟出那样的技巧。
江予夺沉默了一会儿,抽了口烟:“我能记事起,就是那么打架的了。”
程恪感觉这话他有些接不下去。
“程恪,”江予夺放下杯子,“我……就,我就想问问啊。”
“又想问什么?”程恪一听到他这样提出问题,就觉得一阵无奈。
“你昨天,”江予夺清了清嗓子,“是不是生气了?”
程恪愣了两秒之后松了口气:“嗯,我不是昨天生气了,我现在也没有不生气。”
“……哦,”江予夺又清了清嗓子,跟下决心似地站直了,“对不起啊。”
“啊。”程恪再次愣住。
“我真没想说你恶心,陈庆那么傻逼,我也没恶心过他。”江予夺说,“我把你当朋友的。”
程恪没太能明白他拿陈庆做比较的逻辑,但心里还是轻轻动了一下。
“朋友吗?”他看着江予夺。
“嗯。”江予夺点头,从叼着的烟上掉下来一坨烟灰,他拿掉烟,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