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阮哲彦不急不缓的看着手下的文件, 灯光照亮他的侧脸,划过刀削般的下巴, 勾勒出他极具压迫感的模样, 另一半的脸半隐于黑暗中,无法探寻。
就好似他展示出来的一般, 一半处于外界的聚光灯下, 展示出风度翩翩,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总裁形象, 而另一半则是作为暗夜帝王的他, 深藏于黑暗中,甚至无人知晓, 唯有偶尔泄露出的一星半点, 让人愈发心怀敬畏。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三声。
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黑衣人在阮哲彦抬眼的表情中, 伸手打开了门。
游尤保持着一贯的游刃有余模样, 安静的停到书桌不远处,等着阮哲彦的问话。
阮哲彦并没有用沉默来给予对方恐惧的兴趣,他放下手里的文件,目光在游尤身上转了一圈, 就好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般,沉声问道:“蓝蓝不开心?”
游尤心知肚明对方的观察力有多敏锐,点头道:“大小姐心情不是很好。”
阮哲彦皱了皱眉:“简修明不听话?”
游尤没接话,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大少爷叫我来是?”
阮哲彦眉梢皱得更紧了些,手指下意识的轻敲着桌面:“不是简修明?”他停顿了两秒, 笃定道:“我?”他皱起的眉梢松开了,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无奈:“果然是恋爱了,哥哥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哪比得上她心上人的一根手指。”
他好似自言自语的说完了这句话,才带着几分笑意将目光落到游尤身上:“蓝蓝年纪小,容易被他哄骗了去。”他轻描淡写道:“你帮我看着点。”似乎是知晓游尤会拒绝,他微抬眼,气势如山岳般压制着对方:“不用你背叛蓝蓝。但如果蓝蓝为他伤心了。”
“甚至为他痛不欲生……”他露出了个阴沉的笑:“你想看到她这般模样?”
游尤几乎想就这样答应对方的提议,但大小姐带着委屈的话尤在耳边,让他楞是没开口。
阮哲彦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他身体前倾,好似捕食者锁定了猎物:“这是命令。”他看着对方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蓝蓝这么喜欢他?”
他苦恼般的摇了摇头,收回锁定他的气势,靠到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对游尤道:“你只需要在蓝蓝因为他而难过的时候,告诉我。”他语气温和了下来:“我会帮她消除一切烦恼,让她快快乐乐的,没有烦恼的度过每一天。”
劫后余生的情绪浮过脑海,游尤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便索性将大小姐嘱咐他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大小姐让我问问您,您究竟想干什么。”他没敢看阮哲彦的表情,而是继续道:“难道她喜欢的人也必须变成您想要的模样吗?”
说完这两句近乎挑衅的话,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他稍松了口气,客观的表达着这一点:“大小姐对您的控制欲很不满。”
阮哲彦并没有被他所说的话惊到,相反,他甚至一眼就找到了其中唯一让他疑惑的地方:“蓝蓝为什么要让你来转告我?”
他自问自答:“她在彰显她对你的信任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蓝蓝还是太心软了。”他看向将目光落在地面的游尤,语气温和:“回去告诉蓝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他语气里满是苦恼道:“蓝蓝长大了,恋爱了,也开始觉得哥哥管的太多了。”
“如果我不帮她处理好一切,她又能依靠谁呢?”他摇着头,就好似看到阮蓝小心翼翼的反抗和委屈,笑意涌出:“她喜欢简修明,便觉得对方千好万好,哪里看的到他的小小锋芒?”
他如同刚想起游尤的存在般,漫不经心的问他:“如果不是我帮她去掉简修明的爪牙,磨掉他的野心,她还真以为他是个小可怜?”
游尤没有接话,虽然他心中早已得出了答案:在大小姐眼里,恐怕对方真的是一个无辜弱小又可怜的存在。
阮哲彦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改变了主意:“等之后有空的时候,我亲自和蓝蓝谈谈。”他意有所指般道:“你的那些小心思,怕是让你没有底气在蓝蓝面前评判简修明吧?”
这种心底最隐蔽的想法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挖出,放在阳光下评价的感觉,游尤已经体会过很多次了。
大少爷素来敏锐,只要他想,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他远比大小姐所以为的更恐怖。
这样想着,游尤却仍没有开口。
就好似大小姐不知道大少爷的可怕之处一般,大少爷也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展示出这一面,他在大小姐面前,永远是那个宠溺妹妹的好哥哥。
唯有大小姐,才能让大少爷处心积虑的安排好一切,堪称隐秘的费心布置她身边的人和事,确保她在他的羽翼下,自由自在的骄傲着。
或许早些年的他会质疑大少爷对大小姐别有所图,甚至毫无自知之明的去提醒大小姐,但如今的他却不会再那么想,他在大小姐身边足够久,久到他能清晰的看出大少爷对大小姐的在意。
她是他最柔软的软肋,他最深处的弱点,大小姐承载着他所有柔软的情感,维系着他属于人类的底线。
那么他还会爱上其他人吗?如果另一个被他深爱的人出现,大小姐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偶尔会出现在游尤脑海内,但下一秒就会被游尤自己否定。
大少爷真的具有喜欢上正常人的能力吗?大少爷真的会把其他人当成跟他平等的同类吗?
这不是他该去揣摩的东西,游尤警告着自己,收敛起有些失态的情绪控制。
阮哲彦欣赏着他的表情,从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蓝蓝那么喜欢他?”他好似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有些惊讶,目光游曳在游尤身上加强了语气道:“那么,你更应该警惕他。”
他漫不经心的挑破了那一层心照不宣的薄膜:“他被我压制着反抗和凶性,但只要蓝蓝在他面前露出一丝可乘之机,你觉得他会为蓝蓝思考吗?他会在意蓝蓝的感觉吗?”
他笑着欣赏着对方的表情,哪怕游尤此刻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却好似从中看到了无数他无法说出口的挣扎和痛楚。
阮哲彦为他的犹豫敲下了最后一个终止符:“他不会,他只会利用她对他的感情,他只会把蓝蓝伤害到遍体鳞伤,来达到他反抗我的目的。”
游尤抬起眼看向阮哲彦,对方微笑着,如同没有锋芒的利刃,哪怕知晓他的锋利程度,但仍会被其未开刃的表象所蛊惑。
“所以,帮我看着他,如果他想反抗,如果他想伤害蓝蓝,如果他仍未曾被驯服,告诉我。”他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展示出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教给他,什么是他该做的,什么是他不能违背的。”
“嗯?”阮哲彦好整以待的催促着游尤。
游尤垂下眼,在寂静压抑的气氛里,低声应是。
阮哲彦低笑了声,双手合十,竖起在桌面上,轻抵着下巴,语气溢出了几分满意:“真是个好孩子。”
听到这个熟悉的词语,游尤微不可觉的轻颤了下,他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被带到阮哲彦面前的场景,那段他以为早已被时光泯灭的记忆和……恐惧。
黑暗,一片黑暗,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炙热的阳光遮掩在身后,将这个黑色的房间和外面阳光明媚的春天隔离,被人为割裂了世界和它的联系。
瘦弱的孩子被中年人提着后领,走过昏暗的走廊,迈入了那间几乎没有光照的房间,然后被毫不在意的扔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