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沉郁的笼罩着一切,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区域,如萤火之光般,一盏盏亮起, 却仍挣扎不脱这无尽的黑暗, 只能徒劳的挣扎,照亮周边的区域,映照出若隐若现的长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足以吸收一切足音, 让这里保持永恒的安静。
长廊的尽头,黑暗最浓郁之处, 萤火般的灯光都照不亮那扇沉重且紧闭的大门。
昨天才刚刚使用过的房间,难得频繁的被打开, 还是对同一个人。
房间里愈发黑暗, 猝不及防的进入其中,几乎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乍然得见, 一片黑暗。
等适应了黑暗后,才能在深色轮廓中,隐约分辨出些厚重家具以及突兀伫立在墙边的十字架, 黑暗遮掩了一切,看不清楚它的质地和模样,只能隐约可见它好似一个上好的工艺品, 摆在那里,虽然显得突兀,但仔细看上几眼,又觉得它奇妙的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就恍如它本就该诞生在此处,等待着有缘人。
带着圣洁的意味,甚至有些神的启迪,让旁观者不知不觉升起了几分敬畏之心。
所幸自从它伫立在此开始,就未曾见过多余的人,所见过的人也不过十个手指都能数清,而这些人中,是决然不可能对它产生什么神的启迪这种不该有的感官的,他们大多对其怀抱着恐惧和厌恶的态度,如果有选择,他们甚至会希望自己不曾来过这里,不曾见过它。
除了阮哲彦。没有人敢猜测他的念头,更没有人妄图在这里试探他对它的感官。
阮哲彦在阮蓝面前是一个宠溺的好哥哥,将她捧在手心,为她遮风挡雨;在阳光下是一个天才般的商业巨子,将阮家集团奇迹般的一手带领到顶峰,决定着数十亿人的饭碗;唯独在黑暗中……
他是他自己。
静谧中,有些轻微碰触声响起。
走廊尽头的房门被重新紧闭,将黑暗封锁在这一室内,无处逃匿。
阮哲彦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又肃穆,椅子摆在房间的正中心,不像是一个旁观者的位置,倒像是一个被旁观的好位置,但他坐的坦荡,似乎并不觉得哪里不对,甚至只要他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下意识的回避看向这一块区域。
他对面是紧靠着墙的十字架,单就十字架的位置而言,他所在的地方确实是一个最好的观赏区,能一目了然的将十字架收入眼底——当然,前提是你能在黑暗中看到它。
室内没有其他的光线,只有一片漆黑,等房门紧闭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完全的黑暗世界。
但在场所有人似乎都早已习惯了这里,游刃有余的将接下来的曲目缓缓上演。
轻微触碰声未曾停下,游尤身上的锁链一个个扣紧,黑衣人熟练的将锁扣扣紧,确保不会挣脱或者伤到他之后,才离开了十字架,走到阮哲彦身后。
阮哲彦注视着眼前的十字架,黑暗似乎没有阻止他的视野,但却成功的将他的神情掩盖在黑暗中,让旁人无法分辨,他此刻的心情。
游尤以一个绝对弱势,又堪称毫无抵抗能力的姿势,被束缚在十字架上,脚尖点着地面,却无法完全着地,双手被数条锁链高高悬挂在十字架顶端,腰间被一根粗大的锁链固定,让他无法挣扎,在脖颈处虚套着一个圈,像是装饰,又像是在他挣扎时,一击致命的后手。
这个姿势让他站得十分艰难,只能靠足尖用力,来维持着站姿,甚至不能放松片刻。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神色仍十分平静,就好似处于弱势状况的人不是他一般,既无惶恐,也无波澜,有些奇异的熟稔。
黑衣人在阮哲彦身后站定,另一个黑衣人则向前迈出了一步,他手上拿着个什么东西,极长,自然的垂落在地,如果人们能看见这一幕的话,想必也会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样东西,猜测着它究竟是什么。
这个悬念没有保留多久,黑衣人轻轻晃了晃手,将那样东西一圈圈缠起,显露出它的真容,一根长鞭,黑暗掩盖了它身上的不详气息,倒让它显得十分无害。
黑衣人将长鞭缠起,握与手中,只留出一小部分在手下轻轻晃动,他走到了阮哲彦面前,低声询问:“老大?”
阮哲彦才回过神,将目光从十字架上的人落到了他手上,似乎是思忖了片刻,才开了口:“不喊停不许停。”
拿着鞭子的黑衣人心头一跳,对游尤产生了几分同情,这是要往死里打的意思了,不知道对方究竟犯了什么错,才让近年来愈发修身养性的老大说出这个吩咐来。
他不敢多想背后的缘由,接到了命令,便三两步走到他惯常的位置,将鞭子一节节解开,轻轻挥舞了下,找了找手感,才将视线落在了游尤身上。
“啪”
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这一幕表演便算是拉开了序幕。
虽然是一片黑暗,黑衣人下手却十分精准,既不会落到游尤的脸上,也不会落到致命处,每一鞭的落点都极为精妙,足以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这本该是一场酷刑,但在受刑人过于安静的反应里,显得有些无趣。
阮哲彦并不觉得无趣,他坐在椅子上,安静的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神情被忠实的掩盖在黑暗中,黑色的眼眸几乎透不出光芒,跟黑暗浑然一体。
黑暗中便只剩下了“啪”“啪”“啪”的声音,单调的重复着。
黑衣人有些敬佩对方,他对自己的力道和鞭子的威力一清二楚,换了旁人,此刻早该挣扎着痛哭流涕,但对于面前人来说,倒好似不过是一道开胃菜,疼痛无法动摇他,他心中远有无法被身体的痛苦所动摇的东西,支撑着他在常人无法忍受的情况下,一声不吭。
他挥出的手依旧很稳,但是思绪忍不住往过于安静的阮哲彦身上跑偏,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让黑衣人都有些诧异。按照阮哲彦的习惯,他理应会说些什么,在对方濒临崩溃的疼痛上,不急不缓的摧残对方的精神,直到他满意为止,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难道老大改了性子?黑衣人心头一跳,手下便失了力,鞭子落到游尤身上,划开一道深深的血痕,血腥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才将这片黑暗渲染的更符合它的气氛。
黑衣人停下了手,有些懊恼,这是他第一次失手,也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失手。
阮哲彦并不喜欢暴力——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他确实不喜欢暴力,对于**的摧残,也以疼痛为主——不见血的那种,而鲜少是以死亡为要挟,但是现在,他当着老大的面,打出了条血痕。
这简直是罪不可赦。
黑衣人收回了鞭子,转身就单膝跪在了阮哲彦面前,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判决。
“你刚才想了什么?”阮哲彦俯身,就如同苏醒的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低声打破了沉默:“让你的手都不稳了?”
黑衣人没敢撒谎,一板一眼的回答他的问题:“我在想,老大你还没开口。”黑暗阻挡了视线,他不知晓阮哲彦此刻的神情,便干脆直言道:“他又一声不吭,我怕打死他。”
阮哲彦话语里带出了些笑意:“那你就太瞧不起他了。”他站起身,走到黑衣人身边,弯腰捡起了一旁的鞭子,握在手中,轻轻颠了颠。
“你下去吧。”
黑衣人有些诧异自己听到的话,又丝毫不敢多问,干脆起身退出了这间房间。
室内便只留下了三个人,握着鞭子的阮哲彦,一声不吭的游尤,以及安静候立在一旁的另一个黑衣人。
阮哲彦试了试鞭子,又将它放下,低头有条不紊的解开了扣子,将外套递给了身后人,又低头挽起袖子,将袖口停留在手肘的位置,不至于阻碍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也下去吧。”他伸手重新握上了鞭子,才漫不经心的对身后人道。
黑衣人没有迟疑,拿着外套走出了房间,房门被重新关上,将里面所发生的事情跟人间彻底隔离。
阮哲彦在空中挥了下鞭子,找了找感觉,才看向十字架上的游尤,他没急着动手,而是轻轻闻了闻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轻叹了口气,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手落下了鞭子。
快且稳,要是原先那个黑衣人看到的话,可能会惊讶这一看就过于高超的技巧,并不像是阮哲彦会有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阮哲彦厌恶暴力,甚至到了让他们觉得奇异的心慈手软的地步。
但此刻,他的举止,或许足以击溃那个谣言。
轻微的锁链碰撞声响起,游尤忍不住轻轻动了动,他克制的神情里显出了几分痛楚。
在对方一如既往的挥舞中,这个声音不断响起,最终被无法克制而泄露出的轻微短促声而取代。
破碎的连不成句子,却无法掩饰其中的痛苦意味。
阮哲彦恍若未闻,他在此刻格外安静和沉默,只是机械般重复着手上的举动,恍若一个不带丝毫情绪的机器,精准而残酷。
“大少爷……”游尤破碎的痛呼中,最终出现了完整的词。
阮哲彦没停下手。
“大小姐……”
他停下了手,最后一鞭飞快的掠过游尤的胸膛,划破肌肤,流淌出温热的鲜血,像是最好的调味剂,让人欲罢不能。
鞭子斜垂在地上,握着它的人,手依旧很稳。
游尤的意识缓慢的重新凝聚,将这句话补完:“大小姐会生气的。”
这听起来像是威胁,但他们都知晓,这并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提醒——再打下去,他就真的不行了的提醒。
阮哲彦的视线透过黑暗落在对方身上,除了他最后那道鞭子和黑衣人失手的那道鞭子留下的血痕外,没有多余的痕迹,就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虽然并不是未曾发生过,只是用的力道极其巧妙,以至于那些鞭痕被深深隐藏在**内,而没有浮现在体表。
毫无疑问,这也是阮哲彦的要求。
毕竟众所周知,他不喜欢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