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蓝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好似她不是导致了目前局面的罪魁祸首一般,懒洋洋的翻着资料。
“大小姐,鱼都进网了。”一个眼生的人影站在窗边,看着底下好似蚂蚁般的来来往往的车辆,有些走神,以至于下一句话便晚了几秒:“收网吗?”
阮蓝坐在阮哲彦曾经坐在的位置上,伸手托腮,打了个哈欠:“多捞点大鱼。”她并不困,只是有些无聊,便显得愈发漫不经心:“毕竟,阮家集团要解体了嘛。”她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这个眼生到让人怀疑从未见过的男人,有着平凡无奇的外表,以及下意识警戒的肢体语言,他穿了一身合体的西装,倒像是猛虎被束缚在文明的表皮下,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但若是他换上一身黑衣,那大家便会觉得熟悉了,他曾如同阮哲彦的影子般,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为他处理一切不该出现在阳光下的事情,将自己乃至所有黑衣人的存在降到了最低。
黑夜里的组织浮出水面时,便会悄无声息的消融。
曾经的暗夜帝王,如今不过是关在监狱待审的囚犯,而他手下的人,则摇身一变成了各个行业的精英,用另一种方式来为阮哲彦工作。
黑衣人——虽然他穿着西装,但我们还是叫他黑衣人吧,他并不似游尤那般对阮蓝毕恭毕敬,所以在此刻,他仍有些走神,阮哲彦的办公室在大厦的最高处,以至于从这里看地面的人,就恍如在看某种更渺小的存在,让人生出些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来。
他没生出这种感觉,他只是看着底下的风景,陷入了某种旁人所不知晓的情绪中,愈发显得沉默。
“那我吩咐下去,让他们先动起来。”他回过神,迟疑了下,才问道:“大少爷那边……”
阮蓝看了他一眼,目光清澈的好似一眼看到了他心中的打量:“听我哥的。”她笑容收敛了几分,仍是那副惫懒模样:“你们不是问过他了吗?他怎么回答的,你们就这么做。”
“我不插手我哥的事情。”她这么说着,就失去了对话的兴趣,朝对方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黑衣人踌躇了下,他并不关心大小姐针对阮家集团的计划——或者说,在他确认了大小姐是大少爷选定的继承人之后,他就没有质疑过她——他更关心大少爷的事情,以至于此刻,他仍是冒着风险开了口:“或者在捕鱼行动尘埃落定之前,大小姐会想见大少爷一面?”
阮蓝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在之后安排见面可能会有些麻烦。”
阮蓝无有不可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关注着大浪起时的风潮,却并不在意自己所做的行为有多么的惊涛骇浪,毕竟对她来说,这一场触底反击的决战也不过是无数次重来的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仍未曾想起那些封存的记忆,但却在不可知处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它的庞大和匪夷所思,就如同曾经的迷茫在她面前散去,她迈入阮家集团大厦的那一步开始,就看到了之后的大浪迭起,以及细碎的组成部分,就好似一切结构清晰的展示在她面前,弱点以及缺陷一并献上。
而她只要顺着纹理,轻轻划分,就能庖丁解牛般将一切有条不紊的划分成各个部分,然后……重新搭建出新的更优秀,没有缺陷的存在。
这起码证明,她曾经无数次的战胜过这一切,那为什么,她如今仍在战胜它呢?
我输了吗?
阮蓝思绪飘到此处,便不免浮出几分如常人般的忧虑,又在瞬间被击溃,抛到了脑后,继续她心不在焉的欣赏着接下来的曲目。
。
序曲起时,一如最初的悄无声息,被声势浩大的狂欢所遮掩。
阮家集团的分崩离析,如同一场无法阻止的堕落,已成定局,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偶尔提起阮哲彦,大多要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点评一句:本该成枭雄,可惜了。
可惜了,阮家集团,可惜了,曾经的传奇,可惜了,他有这么一个妹妹。
提起阮蓝,语气里便要带上几分像模像样的批评:崽卖爷田不心疼,实在是不像样。
瓜分阮家集团,是一件竞争极大的事情,无数人想占得大头,无数人想进入瓜分现场,在此之前,他们是同舟共济的好战友,在阮家集团彻底没有还手之力后,他们便是争红了眼的竞争对手。
热闹,报纸和网络上每天都换着法的宣告各色丑闻,似乎一夜之间,无数人都出现了道德瑕疵,需要被批判。
有趣,就连原本门可罗雀的阮蓝都受到了欢迎,谁都想着借她的手,近水楼台先得月,以至于一夜间谁都成了她的好叔叔,话里话外都是要替阮哲彦照顾下她。
可笑,阮家集团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它已经被击溃之后,秃鹫的目光就不由落到了它之后的顾家,于家等等老牌商业集团上,他们既是竞争者,也可以变成被捕食的另一块肉。
于是,现实中上扬着各色好戏。
待曲到**处,乱战纷生,阮家集团悄无声息的成为了过去,阮蓝自此退出了人们的视线,众人的焦点已然到了其他人身上。
于是,准装待发的角色便该画上浓妆出场了。
初时,谁也未曾注意到瓜分现场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后来,小公司变成了小集团,所有人一笑置之;到最后,他与顾家联手,瓮中捉鳖摇身一变成为了新的捕食者时,众人方生出警惕之心,四处打探那个仍残留着几分学生气的男人是谁时,捕食者已经不急不忙的动起了刀叉。
最终,阮家集团成为了过去,曾经的传奇被新的传奇所代替,年轻到足以让人以为是见到了阮哲彦的翻版的年轻人,携未婚妻阮蓝出席了新闻发布会,亲自将这个方迈上王座的集团冠上了阮蓝的名字。
在众目睽睽下,在无数提问声中,在举世瞩目下,阮蓝仍是当初的模样,她一袭红裙,艳丽夺目,却让人生不起其他念头,反而被其漫不经心的眼神所摄,生出些俯首的冲动来。
“我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所有人,阮哲彦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她握着话筒,语气傲慢:“我从来不是公主。”
她的傲慢如此倨傲,从未消失,也从未屈服,以至于众人不由因此而缄口不语,只听闻她的声音漫不经心的流淌在发布会上。
“我生而为王。”她嘴角弯了弯,握着话筒的手微抬起。
简修明宠溺的笑了笑,弯腰伸手将她的手包裹,两颗硕大的钻石在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下熠熠生辉。
几乎是在新闻发布会的一小时后,一个消息悄无声息的传出,打乱的新闻媒体的报纸订刊排版——阮哲彦于半小时前突发疾病,抢救无效死亡。
得知了消息的阮蓝恍若未觉,轻飘飘的将机票和一干资料递给了游尤,语气平静:“一年。”
游尤身后的私人飞机发出巨大的噪音,几乎让人听不清他的话。
“大小姐……一年后……见。”他大声说道,接过文件,最后看了眼站在阮蓝身旁的简修明,少年注视着阮蓝,就如同注视着他最珍贵的宝藏,蕴含着深情和欢喜,恍若另一个男人。
他收回目光,毫不犹豫的转身朝飞机走去。
阮蓝目送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我还从来没看过他离开的背影呢,原来是这样子的。”
简修明握着她的手,微微扬眉:“别看了。”
阮蓝瞥了他一眼,他流露出几分醋味:“一年后就回来了,又不是很久,还得依依惜别。”
阮蓝眉梢一挑,眼看着就要熟门熟路的开始作了,简修明眼疾手快的转开了话题:“阮哲彦……”
阮蓝神情一顿,朝远方安静站立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将所有的情绪杂糅在话语中:“你知道一个童话吗?”
“恶龙的数量很少,因为每一条新的恶龙诞生,就会有一条年老的恶龙死去,年老的恶龙化作年幼的恶龙的经验和养分,才能让它变成新的恶龙。”
“蓝蓝是说……”
“我是说,愚蠢的小孩子才会相信童话,而可靠的大人是不会相信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