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呼吸逐渐平稳后,莫许之擦嘴,看也不看一眼,把纸张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
暗红血色逐渐透过纸张向外浸染。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莫许之靠着门长舒一口气。
他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梦见了之前——或者说上一辈子更为合适,那时候发生的或大或小的各种事情。
他上辈子也只是个普通人。
父母都是科研人员,很忙,在进行不机密的研究的时候也会把他带到实验室外参观,致力于培养他对科研的兴趣。
在父母年复一年的熏陶下,他终于对演戏产生了兴趣。
跟完最后一个研究半路转行去演戏,非科班出身,一路上碰了不少壁,之后好歹拿了几个影帝,满世界乱飞。
之后父母就去世了,就在他还在国外参加一个颁奖典礼的时候。
父母希望他能够重拾科研工作,至少能够为国家做出点贡献。
他也烦了每天跟媒体斗智斗勇,响应国家号召,回到实验室一待就是两年,期间没有和外界联系,所有人都与世隔绝。
被卡车撞到那天正好是他完成工作从实验室里出来那天。
他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了,两年的时间,周围的一切变化都让他感到新奇。
有个小孩子手里拿着火箭从他跟前路过,火箭被路过的人撞掉了,他放开父母的手去捡。
失控的大货车从拐角处快速冲来。
他看到司机惊恐的脸,小孩懵懂的眼神,听到周围人惊诧的尖叫声。
然后是车轮碾过骨骼的破碎的声音。
“叭——————”
最后是刺耳的车鸣。
刚从梦里挣扎着醒来,耳边突然传来和大货车如出一辙的车鸣声,虚幻和现实重叠,大脑刺痛非常,莫许之根本来不及分辨出什么是现实,只知道凭着本能重复之前做过的动作。
直到意识到自己稳稳当当地坐在车上,没有小男孩,没有卡车,莫许之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像是惊慌,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像是……遗憾。
——又发病了。
莫许之看着自己还在不住地颤抖着的手,先是静默了会儿,睫毛轻轻颤动,嘴角向上勾了勾,又很快压下。
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莫许之抖出两粒药片来直接一口吞下。
在地上坐了会儿,莫许之这才慢慢撑着墙站了起来,趴在窗户边看向楼下。
看到他的那个狗仔应该把他已经进楼的事情说了,其他几个原本还在装路人的狗仔都聚集到楼下,盯着大门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
不过大致也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
莫许之静静拉上窗帘。
他以前被狗仔蹲过,知道他们要是认真起来可以蹲点一蹲就是几天。
看他们那样子,应该是不蹲到点什么就绝不走了。
明天还要去参加综艺。
这里住不得了。
可惜了,他还挺喜欢这里的。
从卧室柜子里翻出一把钥匙,莫许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面说了些什么,莫许之沉默着,偶尔应两声。
“……嗯,好的,麻烦了。”
对面的人说会带人来帮他收拾,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最后决定只用派辆车来就行了。
刚才做了个梦后他也没了睡意,环视一周,最终打算起来收拾东西。
他的东西不多,衣柜里就几件衣服,厨房里跟新的一样,只有个书房,里面放了不少书。
他有个小癖好,做事的时候更喜欢把东西放在顺手的地方,堆着堆着桌面就变乱了,一大堆东西重重叠叠,看着有些脑仁疼。
大本的资料还好,主要还是一张张A4纸有些费功夫。文献之类的和曲谱混合在一起,有些谱子写着写着就到了文献上,文献的批注又写到了稿件上。
他虽然能够记住每张纸在书桌上的位置,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按原貌般上车,一碰又都乱了。
莫许之:“……”
莫许之又开始思考继续在这里住着的可能性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院里的人还要去和特勤局的人汇合,还需要些时间才能赶到这里。他趁着这段时间,只能把谱子和文献重新整理一遍,剩下没整理好的就先放一块。
除了书籍,所有的行李加在一起连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
莫许之试着提了下。
还挺轻。
电话适时响起,莫许之一边接一边往楼下看了一眼。
然后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一连三辆车。
排排停在那儿,周围散步打牌的老大爷大妈像是瞧什么稀奇事似的不断打量着,狗仔更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手摸上了摄影机,准备随时来个录像。
莫许之戴了口罩,随手戴了顶渔夫帽,下楼去开门。
一连五六个人鱼贯而入,然后围住放在门口的一个小号的行李箱陷入沉思。
“就这?”
莫许之抱了一个木箱从房间里出来,笑容有些无奈:“就这。”
他也没想到科技院这么实诚,还这么财大气粗,就搬个家而已,搞得跟要拆迁一样。
青年站如清潭松柏,一贯冷淡的脸上带了点淡淡笑意,距离感顿时拉近,看着甚至有些招人疼。
他们这堆人这才清楚地认识到,上头指名要保护好的核心研究员,也不过才大学毕业的年龄。
其中一个看着年龄较大的女性问道:“没有其他的什么了吗?”
莫许之摇头:“没有了。”
科技院给他配了房屋,他没去住,但也知道里面什么都有,不需要他带些什么。
有人想接过莫许之手里的木箱,被他婉言谢绝了。
一个行李箱就是他们要搬的全部东西。
于是五六个人进来,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人手上多了个小号的黑色行李箱,外加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
提着行李箱的人把行李塞进中间一辆车里的后备箱,动作的时候衣服向上扯,露出了鼓鼓囊囊的裤兜。
莫许之转开视线,扫了眼正举起摄像机的狗仔。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莫先生,可以走了。”
车门打开,莫许之再回头瞥了眼,看到已经有人上前对狗仔说了什么,狗仔先是眼睛一瞪,之后快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车辆驶出老旧街道。
之后三辆车分了三条路。
莫许之点开手机。
手机仍然是刚才的通话记录界面。他这才发现之前薛风给他打了个电话。
还是已经接通了的。
略微思考一会儿,莫许之撑着下巴点了两下手机。
【是否删除该条通话记录】
【是】
顺眼多了。
删完通话记录,莫许之例行逛了一圈微博。
#莫许之倒贴骆文云#
#骆文云恋情#
#FOX夺冠#
#ICE要微信被拒#
#科技院门槛即凡人终点#细数国家科技院的大神们
他和骆文云那条热搜还在上边挂着。
明天开始倒腾的恋爱综艺也在疯狂cue骆文云引流,给热度又贡献了一把火。
其他词条有些倒是不认识。
看不懂就略过。
莫许之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太大的好奇心,点进去了第一个词条翻了几下,顺便给几个小黑粉点了几个赞。
不管小黑粉反应如何,莫许之点完赞就溜,顺便还去有关科技院的话题逛了圈。
话题起源于某乎上简单却又不平凡的问答。
【问:想要进科技院,请问有什么要求吗?】
【答:首先,进入京华大学】
【问:然后是要成为里面的优秀生吗?】
【答:不是,是所选专业第一】
【问:第一就可以进入科技院了吗?】
【答:不是,是当你能凭本事教出一个全系第一的时候就达到最低门槛了】
莫许之慢慢翻着。
话题题目说是细数还真是细数——至少表面上那些都数得差不多了。更多的都是名字加履历,没有照片,也没有评价。
按主持人的话来说,牛逼就对了。
莫许之在上面看到了几个熟人,截个屏挨个丢过去,之后也不管反应如何,放下手机就开始闭目养神。
他在想接下来这几周该怎么安排。
实验室进度太慢了,他一周也只去一天——还没减去在车上度过的时间,等他回去之后再开工显然不现实。
还是得回医院拿一下笔记本,趁着拍综艺的空隙加会儿班。
不然这剩下的最后三个月,他怕是什么也完不成了。
薛风在医院待了会儿,之后接到电话,回了老宅。
老宅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只有庭院的花坛翻新了下,老管家仍然照例在门口等候他。
回到屋子后,女佣接过他脱下的外套,老管家端来一杯茶。
薛风没动,后来又把胳膊肘支在腿上思考了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放到桌上盯了会儿,又转过视线,掩饰般喝了口茶水。
“先生,沈少爷呢?”
老管家往外边看了好几眼,看薛风也没有丝毫动静,最终还是小心翼翼问出了声。
“他综艺拍完后再过来。”
谈到沈乐,薛风很显然温和了下去,老管家一颗心还没放下,又看到他突然皱起眉峰,问,“莫许之呢,知道他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吗?”
“他前天回来过一趟。”
还是他喊过来收拾东西的。
薛风嗤笑一声。
看吧,果然还是回来了。
“那他最近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老管家语气不怎么歉疚,更像是感到骄傲,像是完成了什么惊天壮举一样,说,“把他请出去了之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什么叫,‘把他请出去了’?”
老管家低头,冷不丁对上薛风的视线,瞬间浑身僵硬。
薛风总算明白为什么进屋后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茶几上倒扣的常用的水杯少了一个,之前莫许之花几百块钱夹回来的价值十九块九的抱枕也不见了踪影,桌上的小花也没有被人移到光下晒太阳。
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