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之面无表情,其他人勉勉强强看着有些紧张。
这些早就内定好了,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最后毫无悬念,两个女生一间房,视帝和白一凡一间房,沈乐和骆文云住一起。
莫许之直接连签也没抽,跟着杜闵胜往房间走。
“云哥?”
见骆文云一直看着手上的纸签,沈乐轻轻叫了声,说,“我们也走吧。”
“嗯。”
骆文云收起纸片,上面用黑笔写的【2】一闪而过。
莫许之和杜闵胜到了房间后草草地收拾了下,杜闵胜提醒说该去乐器行了。
他们虽然各干各的,但无论怎么说还姑且算是个团队,在正式比赛之前还是对一下曲比较好,至少不至于比赛时太丢人。
刚才在宾馆大厅的时候就已经说好收拾好后去乐器行看一下。
莫许之摆手:“抱歉,我就不去了。”
他去的意义也不大,顶多当一个观众时不时毒舌沈乐两句,手里还积着这么多文件,他没有时间去放松。
杜闵胜看到他已经打开行李箱搬出蓝色文件夹,没有多说,带上门走了。
莫许之一直低头只顾着自己的文件,没有注意到杜闵胜脸上略有些失望的表情。
摄影师也跟着杜闵胜走了。
莫许之把文件夹搬到书桌上,之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两个摆在柜子上的摄影机,干脆利落拿布盖了,这才把笔记本搬上书桌。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敲击键盘和翻动纸张的声音。
从白天到天黑。
莫许之放下厚了将近一倍的文献和解注放到一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之后才起身开灯。
房间瞬间亮了起来,从门缝里泄出几丝光来。
刚从走廊里路过的工作人员原本还以为里面没人,看到突然有光钻出来,就顺势敲了敲门,通知说在楼下大厅集合。
晚上有些冷,莫许之披上件外套,拿过手机就出了门。
大厅里围了一圈人,桌上还摆着饭菜。
所有人都在,除了杜闵胜。
沈乐看见莫许之来了,仿佛忘记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仍旧像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热情挥手,“莫老师,这里!”
莫许之举起手来小弧度地挥了下,表情倦懒而淡漠,眼神轻轻一掠,没有在谁身上多停留一秒,问:“杜闵胜呢?”
“他手机忘在了乐器行,回去拿了。”
说话的是骆文云。他抬眼看向莫许之,眸光淡淡。
沈乐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刚准备回答莫许之的话的嘴闭上,坐在一边跟着点头。
“好的,”莫许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谢谢。”
“不用谢。”
听着两人平淡且正常的对话,包括嘉宾和工作人员的一众吃瓜群众表示震惊。
这不正常。
从今天莫许之刚上车时他们就发现了,但凡是和骆文云讲话,他脸上都挂着笑,笑得比花儿都灿烂。
今天晚上的莫许之连眼神都懒得多给骆文云几个。
他们原本还以为他对骆文云有些意思,现在看来,好像和其他人说的一样,他压根不在乎骆文云,只是想要趁此多几个镜头。
骆文云像是没有察觉,也或许是根本不在意,他指了下还空着的座位,神色如常,说:“先吃饭,他应该快回来了。”
莫许之摇头,“没人找他他估计今晚回不来了。你们先吃,我去把他带回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跟白天有些不一样。很冷淡,语速不急不缓,很简单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多了些别样的味道。
想听他再多说两句。
莫许之还没从工作状态里走出来,直到被宾馆外的冷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些。
节目组原本想要派一个摄影师跟他一起,顺便带一下路,他拒绝了。
弯弯镇的布局结构已经印在了他脑子里,加上他只是去接一下杜闵胜,很快就能回来,不需要特意派人跟着他。
从宾馆到乐器行并不远,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隔着一条绿化带莫许之就看到了用玻璃做墙体的乐器行里隐隐透出的灯光。
走近了之后,很轻易就可以看到坐在一堆乐器中间的杜闵胜,他坐在高脚凳上,怀里抱着个吉他,看样子像是在哼歌。
乐器行的玻璃是隔音的,莫许之也不知道他在唱什么,一直等到他拨弄琴弦的手停了,这才敲了敲门。
杜闵胜抬头,看到了站在灯下的青年。
他搓了搓手,看上去有些冷,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莫许之终于进了乐器行,把带着寒意的夜风关在门外,他随意找了张钢琴凳坐下,这才呼出一口气。
杜闵胜把外套披他身上,坐在一边,看上去有些意外,还有些忐忑,问: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今晚不回去了?”
莫许之侧过身,手指碰上琴键,随意地弹了几个音,说,“既然知道自己不认路,怎么还一个人跑回来拿东西?”
杜闵胜不认路,打从几年前就是这样,行走的撒手没。在市里的时候导航很全面,他跟着实景导航勉强能行,但是到哲理家就不行了。
莫许之刚才看了下缺德地图,弯弯镇偏僻,地图上只有几个主干道。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杜闵胜不回去了。
“不想有人跟着。”杜闵胜看着身边人似笑非笑的神情,莫名有了种小时候被班主任问话的感觉,他老实说,“没想到回不去了。”
他不喜欢一直被摄影机跟着的感觉。
莫许之笑:“不喜欢有人跟着还来参加综艺,下了大决心啊。”
杜闵胜没说话。
他之前说过来参加综艺的原因,但是很显然莫许之没信他。
这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也不用特意强调。
“歌想好了吗?”
“没有。”杜闵胜摇头,之后又转头,问,“你想好了吗?”
他最大的阻碍是自己。无论怎么放空大脑,一旦看到歌词,脑海里盘绕的还是原版的旋律。今天一天想了些乱七糟八的事情,纸废了好几张,什么也没想出来。
“刚才在路上想的,有些乱,”莫许之偏头,态度自然,“要听吗?”
分明一句轻淡简单的话,杜闵胜却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和几年前分毫不差。
记忆里的青年也是这样,侧过头来笑着对他说些什么,偶尔问他几个问题,他并不期待他能回答些什么,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有时还会把自己逗笑,虽然笑着,眉眼间始终都是淡淡的。
杜闵胜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莫许之能够做到张扬又冷淡,两种奇异的特质融合在一起,让人移不开眼。
有多久没有听到他唱歌了?
好像是五年,又好像已经有六年了。
杜闵胜捏了捏有些发湿的手心,点头。
乐器行里静默一片。
莫许之试着弹了几个音,发现声调正好符合,不用调音后这才放开了手。
声音盘绕在房间里,几个简单的音节听上去也极为享受。
之后是森林漫步和畅游海底般的悠然。
巨鲸穿梭于海底,遨游于天际。
莫许之原本还有些手生,弹了几个音后找回了熟悉的感觉,黑白琴键在眼中不断变化,转变。
巨鲸看到了从未看过的森林,到往了存在于想象之外的雪山,在沙漠耗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它的巨大白骨下有新芽发出,小生灵在生长。
它的尸骨上,长出了一片绿洲。
钢琴和着清冷却不显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蓬勃向上的生机。
略有些廉价的普通钢琴就是所有的配乐。
不专业的乐器,不恰当的地点,他却像是有一种奇怪的特质般,能让人忽略掉这些事情,把眼神只放在他身上。
专注地看着钢琴的青年像是在发光。
这是一场小小的,专属于他一人的,只有一个观众的演唱会。
歌曲接近尾声,莫许之额头上已然泛了汗,顺着脸侧滑下,整张脸白到一种奇异的地步,脸颊带着不正常的薄红。
结尾的钢琴音消失的瞬间,杜闵胜鼓掌。
莫许之完全跳出了原曲的固有影响,唱出了属于自己的《鲸》。
原本的《鲸》应该是以沉郁悲哀为基调,讲的是海底巨鲸不愿为人类所控制,奋死离开海底,最终长眠于沙漠的故事,他却以不同的角度抓住了鲸对世界的向往,风格奇幻又温和。
空阔的琴行和散场后的小酒吧舞台一样,灯光昏暗而安静,鼓掌声尤为突出。
莫许之笑了下,没有说话,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捂住嘴咳了两声,之后又放回去,动作流畅自然,他说:
“谢谢。”
刚才还正常的声音这会儿就有些哑了。
在杜闵胜开口询问之前,莫许之率先摆手,“没事,很久没这样唱过了,过会儿就好。”
杜闵胜一顿,见莫许之不想多说,就岔开话题,问:“你明天要唱这首歌吗?”
“有杜老师一个观众就够了。”
莫许之笑着打趣了一句,扶着钢琴站起身来,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杜闵胜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身体有些僵硬,他掩饰般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又放回去,说,“没有了。”
“那走吧,要是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赶上晚饭。”
乐器行的昏黄灯光闪烁几下,熄灭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被随意放在架子上的摄影机闪着微弱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