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之走到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他之前看了园内的平面图,但是石原内应该经过整改，路线根本对不上。

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找个地方等死,什么地方都一样。

他之前已经查过，石原这边因为地势原因,就算是积雪也不是很厚,至少埋不了他。

他一直走着。

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莫许之费力抬手挡住不停吹来的雪花,微眯起眼睛。

他看到正对面有一处高峰,上面积了厚雪，右边也有一个大亭子,应该是石原内供游客休息的地方，距离太远，他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人。

这里不太适合。

莫许之继续慢慢走。

他步子越走越慢,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弯着腰站一会儿。

之前冒了汗,现在冷风一吹，全身都冰得刺骨，肺部的疼痛感更加尖锐。

他已经快要失去思考能力了。

一道铃声在风雪里响起。

是很熟悉的，微信视频的声音。

平时喜欢给他打视频通话的也就王执风了。

莫许之视线逐渐模糊，即使戴上了眼镜已经没有任何改善,他根本看不清手机上的内容，脑子一片混沌，也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只凭着记忆点击接通。

“莫许之,我看到古坞区有一家很不错的店，那里可以看到山上的雪，还可以去玩一下,那里的雪很漂亮，也不大，我们到时候可以……”

“莫许之，你在哪里？？”

骆文云坐在剧组的开着空调的休息室里，明明是适宜的刚好可以让人感到温暖的温度，他却硬生生一瞬间内全身都冒起了冷汗。

他看到了不断晃动着的镜头下的人头上的雪花，还有他背后的，纯白一片的背景。

那是连片的，骇人的雪。

今天是三月十四号。

“哦，是你啊。”

莫许之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骆文云的情绪，只抬脚继续走着，表情看上去还有些失望。

“莫许之，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红血丝逐渐覆盖上眼球，骆文云红着眼睛，问，“你不是说今天要和朋友一起在家里玩游戏吗？你为什么要出去！”

最后这句话骆文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大到休息室之外的人都能够听见。其他人顿足，看到骆文云经纪人后又拔脚离开。

“听说榕城的雪很大，就想来看看。”

莫许之又停了下来，他蹲下来，再也拿不稳手机。

手机落到地上，一滴红色的东西落到摄像头边缘，染红了半个界面。

镜头不断翻转，骆文云先是看到了下着纷扬大雪的铅灰色天空，之后就听见细微的一声响，视线所及的屏幕瞬间红了半边。

“莫许之，你怎么了？”

骆文云站起来，“你说说话……莫许之，什么都好，你说句话。”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雪。”

莫许之又重新站了起来，他拿起手机，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

“和他们说的一样，很漂亮。只是没有机会和他们一起堆火箭小雪人了。”

那时候他和同事一起研发的自动变载装置和火箭一起升了空。

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宇航员也出尽了风头，所有人都在夸他们，说以他们为骄傲。

他和同事说好等冬天到了的时候就一起堆个拿着火箭的小雪人拿回院里的冷藏室放着，或者搞个制冷的陈列柜，把雪人摆在院里最显眼的地方。

“莫许之，你嘴上的是什么？”

对面声音太小，加上风呼号的声音，骆文云没有听清莫许之讲了什么，只看到他小弧度动着的嘴唇上染了暗红一片，和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

莫许之一擦嘴，被吹得冰凉的手感受到了一点温热的感觉，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背，看到了一片红色的淤血。

原来流血了。

身体已经被冻得麻木，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骆文云的声音逐渐变哑，他说，“莫许之，给我好好活着，我马上去找你！”

“莫许之——快去死吧——！”

一声大喝从手机里传来，骆文云看到莫许之回头。

声音从远处传来，应该是亭子上的人在对着山吼，声音盘旋在这一方天地，回音一次次传来，久久不散。

之后静默了片刻，纷扬的雪花仿佛都滞凝了。

先是细微的声响，接着是逐渐变大的轰隆声响。

骆文云瞳孔瞬间放大。

在莫许之的身后，是从山峰上滚滚而下的雪浪。

他看到莫许之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淡，淡到几乎看不清里面情绪，像是有些意外，又带着了然，之后归于平静。

“莫许之！快跑！！”

骆文云嘶哑的吼声从手机中传来，莫许之仍旧没动。

“骆文云，”他说，“我跑不动了。”

他现在只是站着就耗光了所有力气，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