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研究员全都看了过来,王执风轻咳一声。
“哦哦,总负责人是我。”
莫许之抹了把脸,眼睛看向台下的时候还是有些花,说,“抱歉刚才在想事情,可以再重复一下你的问题吗?”
尽管他已经把表情控制得很好,但看上去仍然带着茫然的眼神出卖了他。
记者的表情比他还茫然。
莫许之是工程总负责人。
一场才刚刚开始不久的新闻发布会直接颠覆了记者对世界的认知。
网友的认知也被颠覆了。
【我没有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莫许之啊!!!】
【我一直在期待他复出的视频,一直在围脖里日夜坚守,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相遇了?!】
【这不是吧不是吧!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吧,沈乐不就有低配莫许之的称号吗】
【不是我眼睛真的没问题吗?】
技术部人员连手带脚疯狂打补丁敲代码,终于把弹幕救回来了。
网友原本还在看直播,看着看着表情逐渐呆滞之后条件反射想要打字,刚敲下一个字,画面瞬间被密密麻麻的之前发出的被卡住的弹幕遮了个完全,连个衣角都看不清楚。
实时的弹幕和之前的弹幕混在一起,看上去很有喜感,同时也很震撼人心。
【WR!假的吧!我反复确认,的确是莫许之没有错】
【md他在打瞌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刚被王教授提醒一下的时候眼神都是懵的】
【是我见识浅陋了呜呜呜,我看到其他人牌牌上都有xx部,就莫许之没有,他还打瞌睡,以为他就只是被临时拉来充数的,是我错了呜呜呜】
【他好适合穿这身啊!好戳我!】
【可能大家没认真看直播间的介绍,提醒一下,坐在这里的人全是国家授予院士称号的人】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见记者一直不说话,王执风靠过来,对莫许之低声说:“他问你工程选人的标准。”
“原来是这个。”
莫许之点头,他再往台下看了眼,发现眼睛仍然有些花,所有人脸看上去都是模糊的,从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说,
“选拔没有确定的标准,简单来说是有经验者优先,在某领域有突出贡献的人会优先考虑,但没有经验有天赋的研究员也有机会选上,有推荐和评选过程,这个比较复杂就先略过。除此之外,还会综合考虑研究员当时的身体状况和家庭社会情况,关于这方面,选择权在研究员手上,要看他们自己的个人选择。”
莫许之讲得嘴里有些干,也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他靠在座椅上喘了口气,笑了下,说:“我应该是讲清楚了,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现在没打瞌睡的感觉了。
讲这么长一串话,直接把他讲精神了。
问问题的记者说没有了,旁边的记者顺势冒头问:“请问莫老师回来后对于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莫许之放下茶盏,手指敲着桌面刚开始思考怎么瞎扯,那记者又继续问:“请问你是否还会考虑再接电影或者综艺?还会回到娱乐圈吗?对于和骆文云的感情是怎么看待的?”
莫许之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
他先是推了下眼镜,看向提问的记者,之后又回头,认真地看了眼身后的蓝色背景。
蓝底白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CI工程新闻发布会】。
“嗯……芒果台的记者,你再看看上边的字。这些字很大,你应该看得到。”
莫许之语气和往常一样和缓,脸上带着笑,眼尾眉梢却透着足以穿透人心的锋锐冷淡感,一眼看过去,跟他对上视线的记者全都移开了视线。
太吓人了。
他继续说:“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这里的确是CI工程发布会没错。”
“请问这位芒果台的记者可以再重复一下刚才的问题吗?”他舒展了眉眼,说,“抱歉我刚才没怎么听清。”
那个芒果台的孙记者没敢再说话。
“看来这位芒果台的记者还没有想好,”莫许之笑了下,说,“那就想好之后再问吧,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发布会有时间限制,会场内安静了一瞬,之后又有记者开始提问。
莫许之重新靠在椅子上,和王执风端着一杯温开水慢慢品,很显然没有继续回答问题的意思。
网友越看越激动,只遗憾直播没有打赏功能。
【莫佬好A!!!穿白大褂戴眼镜也好绝!!呜呜呜更喜欢他了】
【这个地方问娱乐圈的事,这个记者脑子也挺绝,学长怼得好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以前就知道莫许之怼人挺厉害,现在直面之后才知道他有多绝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麻麻我要嫁给他!!莫许之眼神真的好帅好A!】
【srds,记者问的问题我也挺想知道的】
【+1,好奇他回来后跟骆文云会怎么发展】
莫许之淡定喝了口水,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离下班还要好久好久。
某片场。
一场戏拍完,导演宣布可以休息一下后所有工作人员都随便找了块地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在他们设想中,这个镜头应该很难过,他们已经做好了要NG很多次的准备,结果骆文云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超乎想象,直接一次过。
只是那感染力强到他们只是在一边看着也不自觉心情变得沉重。
这一场拍的是骆文云饰演的主角在医院抢救完病人回家,却发现女主心脏病发死在了房间里。
剧情听上去简单,但对于摄影师的镜头处理和骆文云的情感表现力都有很高的要求。骆文云演得很好,情感彻底释放了出来,压抑到极致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心惊。
工作人员缓过劲儿了,开始聊天吹牛,有人往骆文云瞥了一眼,发现他还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从导演宣布镜头过了可以休息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他还保持之前在戏里的样子,没有丝毫变过。
他像是入戏了,又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到现在还没走出来。
有人掏出手机,刚看没几眼,突然就叫了一声,把其他人给吓了一跳。
旁边的人拿着手机在聊天,被他的声音吓得直接跳起来,问:“咋了这是,瞎吼什么?”
“不是,这我说不清楚。”那人看上去很激动,眼睛里都泛着光,他头也不抬地说,“你看围脖,或者其他什么视频软件都好,看一下那个直播。”
“直播?”
其他人好奇,也拿出手机跟着点开围脖。
“我.日!这是真的吗?”
“这……不是一般人还想不出来这事儿还可以这么发展。”
“是真的厉害,我之前跟他在同一个综艺里待过,还挺喜欢他的,之前听说……咳,还伤心了好久。”
“骆哥,要喝水吗?”
助理走到骆文云身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表情隐隐含着担忧。
骆文云瞳孔动了下,他慢慢回过神来,说:“不用。”
被拒绝了,助理也没走开,她又轻声问:“骆哥你没事吧?”
“没事。”骆文云仍然是那个表情,动作也不变一下,说,“你先去忙,我自己坐一会儿。”
助理犹豫着,最后还是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离骆文云不太远的房间一角。
骆文云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从上次莫许之失踪后他就一直是这样。
莫许之消失的那天,骆文云没等他们一个人开车去了榕城,他们跟在后面打车去的。
不过他们慢了一步,当时雪下得太大,高速路已经被封了,他们绕了个道,从另一条车流量很小的路绕到了榕城城郊,进城又花了一段时间。
等到他们终于赶到榕城的时候,结果是在榕城市公安的大楼接到的骆文云。
她忘不了当时骆文云看向他们的表情。
那种麻木和深沉的绝望,只看上一眼都不觉心里一颤。
他们问骆文云发生了什么,他没回答。
直到后来一直没有看到莫许之,也没有再听到过他的消息,尽管骆文云什么都没说,他们也大致猜到了什么。
之后骆文云说要去林海石原,他们根本拦不住,只能跟着他一起去,总比他一个人,还是在这种状态下去强。
到了林海石原的时候,那里还拉着警戒线,里面的考察的人却早已经离开了,空无一人。
出乎意料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的骆文云直接越过了警戒线。
一直不停和其他地方对比着,他走到了一处地方,然后沉默不语,蹲下去后就开始挖雪。
他手上没有工具,是徒手挖的。
他们在警戒线之外注意着有没有媒体偷拍,之后看他一直挖一直挖,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才跟着心惊胆战越过的警戒线,想要把他先带回车上。
他的状态很显然不对,至少他们觉得他当时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完全不顾起来,即使他们想要把他带走他也不动,仍旧一直刨着雪。
在经纪人几个合力要把他拉动的时候,学雪里突然显出一点红色的痕迹。
被染红了的雪下面空无一物。
一瞬间,骆文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经纪人和其他助理稍微一使劲,很快就把他拉了起来。
那时他们就知道,或许是莫许之出了事。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坐在公安局里发呆,也没人会没事往雪地里跑,刨雪刨到双手通红。
那天之后,骆文云告诉他们,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沉寂了很久。
久到他们几乎快要以为他要进行自我放弃。
在他们急得想要找心理医生的时候,骆文云又说,他调整好了,他可以继续工作了。
见他主动说可以继续工作了,他们原本还以为他真的走出来了,还想好好庆祝一下,又想起这事并不适合庆祝,所以放弃了。
幸好他们没有庆祝。
几年来,包括现在,各种事情表明骆文云并没有走出来。
他甚至陷得越来越深。
他会每次从剧组回工作室的途中买一把蓝色的小花,还会加额外的价格让花店的店员包装得更好看些。他会经常自己一个人去一个固定的游乐场里一坐就是一天。
他时刻都把自己收拾得很整洁,永远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露出来,像是时刻准备着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只有像现在这种时候,他才会像这样露出真实的情感。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的惊叹声和说话声像是被隔绝在了这片天地,进入不了分毫。
骆文云看着地板上的纹路,瞳孔逐渐涣散。
他一直在挣钱,挣很多钱。
这几年他接了很多剧本和代言,赚了很多很多的钱。
要是莫许之在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
他那人很直白,有时候还会直接叫他大金主,经常鼓励他好好赚钱。
现在他有了钱,莫许之又什么时候来找他?
“啊马德!错过了好多好多,直播怎么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知足吧,要不是骆老师一次过,你连直播的边都摸不到。”
有人哭唧唧:“我完了,一直在疯狂截屏,内存不够直接给我卡着了。”
“到时候网上肯定有高清照,到时候去下载就好了,截屏太耽搁看人了。”
“主要是忍不住,莫许之真的好好看,声音也好听,不自觉就……”
一声闷响传来,像是皮肉磕在桌凳上的声音,助理抬头,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骆文云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站在工作人员堆里,手里还拿着工作人员的手机。
工作人员一时间也被他搞懵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在一边站着。
直播还在继续。
方形的屏幕中,眉眼倦懒的青年已经摘下了眼镜,拿在手上捣鼓着,时不时还看一眼挂在墙上的钟。
白色的白大褂很衬他,或者说,他像是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台下是举着□□短炮的摄影师和记者,人很多,却一点也不显嘈杂。
他坐在台上,不急不缓地回答记者的问题。
好像他原本就应该是这样,自信又从容,澄澈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