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紫胤带着屠苏从东海离开后,谢知非和息妙华这才陡然发现,他们没法带着玄霄潇洒的腾云驾雾回去。
息妙华腾云之术一次只能带一个人,而玄霄身上的封印虽多,可谁也不知这些封印能封住他多久,要带玄霄,谢知非便必须同行,这样一来显然就超过了息妙华的极限。
虽不知玄霄是谁,可看息妙华同谢知非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怀绪便在心中将对玄霄调高了好几度。
见息妙华同谢知非均是皱眉苦思,怀绪不由建议道:“不若你们将他留在这里,等妙华将谢先生送回万花之后,再来带……”怀绪并不知道玄霄的名字,停顿片刻后接道:“这人。”
但这显然也不合适,无人知道明珠海还会不会出现魔气,若是息妙华和谢知非前脚刚走,明珠海那裂缝之中再次涌出魔气,那么玄霄身上的封印必定立刻解除。
息妙华并不知晓玄霄过往,但她深知魔族习性,喜怒不定已是夸奖。而谢知非则是深知自己之前的行为必定已让玄霄怒火中烧,入魔前的玄霄必定不会随意迁怒于人,这家伙的眼里除了飞升就是飞升,但是入魔后的玄霄那就不好说了。
怀绪话一落地,息妙华同谢知非一前一后拒绝道:“不妥。”
说完两人看向玄霄,这个被封印得同凡人无异的新生魔族。
被两人注视的玄霄冷冷的扫过来,一双眼睛如同被玄冰之中的烈焰:“……”
这越是看不出喜怒,越是让人担忧。
息妙华转向谢知非,提了一个看似荒谬的建议:“不若,我们步行回秦岭。”
步行虽然慢,但总比出了事强。他们带着的这可是魔,而且是实力强横的魔。
谢知非看向玄霄,这个人现在正默不为然的打量周遭水族,似乎感受到谢知非的打量,玄霄一双眼眸转动了下,那看向谢知非的眼神同看海中鱼虾没什么区别。
谢知非也不气恼,反倒是对着玄霄微微一笑:任玄霄如何厉害,一针利针下去,一切都可以好好说。
于是谢知非将视线息妙华,还缺一个精英弟子的谢知非在怀绪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点头:“如此倒也可行。”
于是,一仙一人一魔在被怀绪以鲛人族最高的礼仪送出东海后,开始了步行回终南山的行程。
从东海至终南山,谢知非他们无需多做休息,昼夜兼辰,没有走管道。谢知非他们艺高人胆大,挑拣的小路在前行,十几日之后走小路的三人从一处高山茂林中出来,便到了安邑县的地界。
当不如安邑县地界的时候,无论是玄霄还是息妙华心神一动,两人均已发现这里的不对。
安邑看规格不过一个小县,小得可以降为镇的那类,历史上除了禹都以外似乎没什么别的辉煌。
然而在太古时代,蚩尤之下安邑部局地便是这里。安邑部以人炼剑,统一洪崖以东,在安邑这里建起了安邑城,那时的安邑城几乎与伏羲等诸神所在洪崖境分庭抗礼,那是安邑最辉煌的时代。
然而安邑部的强大并未持续多久,最终天下第一把剑的声明使得伏羲降临。
蚩尤持剑伤伏羲神体,致使安邑诸人一夕被伏羲屠净,蚩尤之剑也被伏羲带走。然而伏羲流出来的血却使得安邑诸人化魔,通过古镜入了魔域,成了魔族的一员。
从那以后,安邑由辉煌走向没落,渐渐不为人们熟知。
如今的安邑,早不是数千年前那样叱咤风云,如今的天下,更是无人知晓那埋藏在历史长河之下的曾经。
三人行的队伍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便是谢知非。
可是安邑不同别处,乃是这世间第一个人乃至第一批人入魔的地方,历史可以淹没,然而安邑因蚩尤等人的原因被改造来更合适魔居住这件事,却无法淹没。
并不知道安邑过往的谢知非奇怪的打量四周:“……”
安邑城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颓败感,即便是盛年之人身上似乎也带着暮气,这里的天空分明是烈日当空谢知非却无端觉得一身寒冷。谢知非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息妙华同玄霄,这两人神色无常,谢知非也只得当自己是多想,脚下快几分想要早些出城。
然而谢知非却忘了一点,无论是玄霄还是息妙华,都是活了数百年的仙和魔。
论演技,这两人及不上欧阳少恭;论人情,这两人连谢知非也比不过。可是对于修仙和修过仙的息妙华和玄霄来说,要做出一副平淡如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实在是易如反掌,他们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本色出演,毫无破绽!
但谢知非捕捉痕迹瞥想玄霄的时候,玄霄正默默的感受着体内缓慢增加的魔气。
与谢知非和息妙华不同,虽然玄霄也不知道安邑的过去,但在踏上安邑地界的那一刻玄霄便知道,这里必定同魔有极大的干连。这世间能增长魔气的东西不少,然而什么都不做,仅仅是站在这里便能有缓慢魔气增长的,这天上地下,除了魔域或许只有这一块地方。
仙魔不两立,安邑对玄霄来说有所帮助,对息妙华而言却是抑制。
在安邑地界上,息妙华不敢多言怕被玄霄察觉出什么。待到出了安陆之后,息妙华总算放下心来。此时一放松,顿时感到难得的疲惫,息妙华往前张望,便看到山道拐角处似乎有一户人家。
感到疲惫的息妙华建议道:“再往前面不远便是凤凰城,恰好前面有处人家,我们前去那处歇歇也可。”
然而当谢知非他们走进才发现,息妙华口中的这户人家似乎准备离开。
院子里有两辆骡车,而且还有数人搬上搬下。见到谢知非他们过来,院中指挥其余人搬东西的中年妇人戒备的问道:“三位可是来寻人?”
谢知非对这妇人拱手笑了笑,容如玉、眸如水,让人一眼便能多出三分的好感:“这位夫人,我们从此路过要去秦岭。行经此地,想借个方便歇歇脚。”
那妇人看了看谢知非,又看了下息妙华和玄霄,这三人从面相来看均不像奸邪之人。
加之息妙华面色露出些许疲惫,那妇人踌躇了片刻,让出门来请谢知非他们进去了:“进来吧。”
哪知谢知非刚道了一声谢,房屋中便冲出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大声对谢知非他们吼道:“你让他们进来做什么,让他们快走,我这里不欢迎人,快走!”
谢知非和息妙华均是奇怪,看这模样,这一家人似乎有隐情。
修仙者不适宜过多参与人间事务,见此,三人便准备离开。
剑谢知非他们三人转身便要走,之前让谢知非他们进来的那名妇人面上一红:“相公,你……他们只是歇歇脚,又无恶意,有何不可?”
“你懂什么!”
那中年男子一甩袖,走过来想要将谢知非他们推搡走:“走,快走!”
然而就在这时候,推搡谢知非的那男子手一僵,年色铁青的看着门外。
而其他在院子里收拾行李的其他人也立刻聚了过来,这些人手中或拿木棍或拿兵器,可是被这些人如临大敌以对的确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公子。那公子在院子外静静的站着,也不动,只是笑着问道:“何先生,想清楚了有,可愿将刀谱交出来?”
被这不知名公子换做何先生的,正是推搡谢知非的那名中年男子。
何先生在听到那公子的话之后,立刻越过谢知非去门口便要关院门:“你叫三个手下假扮路人诓骗我不成,终于自己出来了。”何先生一边关院门一边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认识什么刀客,更没有什么刀谱,即便有,那害人的东西我也早毁了,你找错了人!”
“本公子不是看得起你。不过是先礼后兵。”
那名俊秀公子笑了声,往何先生走来:“我给了你时间让你自己想清楚,既然你想不清楚,那我便只有自己拿了。”
何先生神色一凛便要将门关上,然而那俊秀公子将手贴在门上,何先生暗使劲弄红了脸也将门关不上:“你想干什么?”
“找东西啊。”俊秀公子将视线从何先生身上挪开,避开一旁站着不动的谢知非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从院中诸人身上略过。
这公子眼神如同尖锐的刀,每一次掠过便像是要了一条人命,待着俊秀公子将众人都看了遍之后,何先生脸上已是冷汗淋漓:“我这里,当真没有你要的东西。你找的拿东西分明是祸害,即便在我手中,我也会毁了它。”
以己度人,俊秀公子自信道:“晋磊靠着那东西不过几年时间便能胜过当时的武林盟主,这样的绝学,你不会将他销毁。”
这模样,分明是建利起心,强取豪夺不成要谋财害命。
谢知非皱眉,手在长袖中微微抬起来,从手腕至指尖墨痕吞吐。然而谢知非还未动手,一双手隔着长袖已将他抓住,墨痕绿劲瞬间一消。
谢知非看向息妙华,抓住他手的人正是息妙华:“妙华”
“掌门……”息妙华微微摇了摇头:“这是凡间之事,我等修仙之人不便过问,会干扰他们运数。”
“长老可知,这件事并非与我们无关,那何先生起了就我们性命的心思。”谢知非垂下眼帘,对息妙华轻声道:“那位何先生之前出言赶我们走,只怕不是怀疑我们是这俊秀公子的手下,而是何先生误将我们单做普通人,怕我们着了俊秀公子的毒手,这才言辞厉色想要让我们离开这里,远离是非。”
而此时,那名俊秀公子已走到何先生的面前,正笑着伸手抓向不知为何不能动弹的何先生。
见此,谢知非手一用力,挣脱息妙华正色道:“修仙亦讲因果,何先生既生慈心便是因,我等怎能坐视不理又岂能结果。”
虽说对谢知非口中的因果之说嗤之以鼻,但谢知非对何先生的态度,玄霄却颇为赞赏。
之前在东海漩涡中,受魔气侵蚀之害为完全消失,加之数百年未与人接触。若非玄霄心智坚定早已癫狂,虽说初见谢知非他们之时行为狂躁,颇不理智,可在被紫胤和息妙华联手封印以及谢知非多次驱魔之后,玄霄反倒是平复了自己凡身渡魔之后的心境不稳定,理智再次回笼。
这一路上玄霄默不作声,边悄悄破除封印边抑制自己魔气,此时听到谢知非这么说,玄霄瞥了眼谢知非,不只是夸还是贬的说道:“你倒算明白。”
听到玄霄的话,谢知非只是淡淡应了声:“多谢夸奖。”
随后,一道挟裹着星星点点绿劲的墨痕从谢知非手中打出。谢知非打修仙有成、人生目标是做得王八追平鳖的仙人来说,谢知非无需动手便已知艰难。
然而面对凡人,谢知非却轻轻松松。
这道换做玄霄或是少恭都可以轻松躲开并反手对着谢知非就是几招绝杀的墨痕,此时却稳稳的打在俊秀公子身上,俊秀公子浑身一震,立刻如同僵硬住了般动弹不得。
俊秀公子这么一僵,何先生便回过神来,立刻从俊秀公子手下逃脱。
而待何先生逃离后,陡然又能动弹的俊秀公子恼怒的转向谢知非的方向,这人还不知之前谢知非是如何出手。只当谢知非和玄霄之间必定有一个人想要暗器偷袭点穴,却因为内力不够没成功。
俊秀公子阴郁的眼中凶光必露,眼光在谢知非和玄霄身上扫来扫去:“何人!”
对于俊秀公子的打量,玄霄直接闭上眼,开始默默的破除自己身上的封印:“……”
谢知非则是淡淡的看着俊秀公子,待俊秀公子也看着谢知非之后,谢知非这才缓缓道:“是我。”
墨发黑袍,眉目如画。虽无激烈言辞,却能感受到那空山幽谷中的孤松,色染秋烟,洒洒潇潇。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当谢知非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凝视着俊秀公子的时候,诸人只觉眼前这人虽淡薄不染尘,却能感受其内傲骨铮铮。
之前诸人只见那公子的时候,还觉得此人虽然一声邪气却还算俊秀。
然而此时谢知非与那公子同框,顿显玉石之别,玉者生辉,乃是谢知非,石者黯然,便是那公子。
“是你!”之前这公子来的时候将视线均放在了贺凛的身上,倒未曾过多注意谢知非他们。
当此时见到谢知非和玄霄,这公子脸上一扭曲。他自认生得风流倜傥,貌比潘安,最恨别人生得比自己好,也最恨别人比自己更抢风头。
然而这里站着的两人,无论是清雅出尘的谢知非还是星目紧闭的玄霄,都比他生得好。
那公子冷笑一声:“何老头儿,难怪你今天这么硬气,原来今日你还叫来了帮手。不过是几个无门无派的小孩子,也敢过问大人的事情。本想你那书出来就放你们一命,今日看来是不必了。”
谢知非“噢”的一声,说不出的慵懒的淡然。
一道细长的墨痕从谢知非抬起的指尖弹出,眨眼没入那公子加帮,使得这人闷哼一声,一身内劲无法运功。
谢知非手往后一负,墨色的袖摆划出一道弧度,宛若云鹤敛翅:“在下倒是好奇这位大人,为何要放我等一命。”
之前还气焰滔天的公子内心五味陈杂:这是传说中的隔空打穴?
这世上虽有仙魔修仙者,可是这些都很少过问人间的事情,人间也多是流传这些人的传说,很少真的见到修仙者和仙人,这也导致这些个人间隐藏的高手总是比蹦跶的多。
然而毋庸置疑的是,在人间武林,谢知非这样的便是泰斗。
那公子被劲气击中,体内内劲紊乱,捂住肩不敢多言:“……”
许久之后,深知如何都打不过的公子气急败坏的喊了声:“何老头,算你走运,你把你那刀谱留着下地府去吧,本公子不奉陪了!”
随即这公子立刻冲了出去,眨眼不见了人影。
待那公子离开之后,何林这才匆匆过来感激道:“多谢先生。”
“无需多谢。”谢知非摇了摇头,轻声问道:“他为何为难你?”
提到为何,何林不由暗道一声作孽,叹息道:“不瞒三位,在下师祖便是名号魔刀的晋磊。我拜师的时候资质并不优异,加之入门太晚,师父并未授我任何武艺,只传我棋技。”
说到这里,何林又是一声叹息:“师父走后,仅留下一本了修道门法然并无刀谱。可据师傅描述,这门法便是致使师祖癫狂的祸源。”
何林恍惚之间,似乎有看到自己师傅死前双目通红,浑身黑气的模样:“师傅须弥之际同我说,修炼那功法之后修为会增长非常快,十年不到便是江湖高手。然而修为越高,人越容易癫狂,修至高深之处,还会出现内气外现黑气缭绕的模样。”
何林口中的修道门法谢知非他们一开始并未在意,凡间的修道门法均为皮毛,一生也做不到御剑一层。
然而随着何林的描述,无论是谢知非还是息妙华神色均是沉重起来,就连一直闭目的玄霄也睁眼片刻打量何林。三人心中均知,凡间见过仙魔的人几乎没有,并不知晓何林这样的描述,不像是修道的门法,反而很可能=是在修魔一般。
可这世间几时来的修魔功法?
息妙华带何林一说完,急切问道:“何先生之前说修为越高人越易癫狂,至高深之处,还会出现黑气缠身?可有亲眼见到?”
“我师父死前便是如此,双目赤红,神色癫狂,浑身黑气缭绕久久不散。”何林无奈的说道:“我知你们心中所想,没错!我也知那功法绝非正道,否则师祖的名号也不会有一个魔字,师父死时也不会是那模样。”
确定是修魔功法之后,息妙华接着问:“那功法在何处?”
何林师傅走之前让何林保管好功法,等待有缘之人。
然而何林深觉功法再好若是害人便不该存世,在他师傅走后便将功法烧毁了。于是何林想也不想的说道:“师傅死后,我便将那害人的功法给毁了,便是怕今日之祸,那知还是来了。”
倘若那功法被毁,那便不知道这功法是否真的是修魔的功法。
息妙华看着何林,一时间也分不清这人说的是真还是假。倘若这世间真有修魔之法,那便意味着,不死不灭的魔会不断涌入更多的魔族,那时候仙神同魔之间,不再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魔占上风之后会如何,息妙华已经见过了。
同道不打断陨落,人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见息妙华神色沉重,何林的妻子立刻上来缓和气氛的说道:“恩公,我相公说的都是真的!我相公一直是以棋痴之名立世,即便是我等也不知道这刀谱之事,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的,上门逼我相公交出刀谱。”
说道那公子一路逼迫,何林的妻子泫然欲泣:“我们一家人从安陆躲到江南,又从江南躲到这里,便是为了躲避他,哪知道这人苦苦相逼,依旧找上门来。”
何林难过的拍了拍自己妻子挽着自己的手,对谢知非说道:“若我还有那东西,这人苦苦相逼我哪还不修炼,若我修炼又怎会有今日之事。今日若非三位出手相救,我一家老小今日怕是会遭遇毒手,现在想来,那东西留下来说不得还是件好事。”
“害人的东西,留下来也只会持续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