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落花、玉笛暗飞,四月的太原城依旧热闹,甚至比以往还要热闹。
太原城最大的酒楼上,一名白胡子老头带着一名大眼女子,看着不像说书人,可他说出来的东西却比任何说书人说出来还要挠人心肝:“这梅花大盗虽然厉害,却也折腾不了几日了。”
众人虽然不知这酒楼的老头什么来历,可在这里久了,也知道这老头在江湖中必定有自己的人脉。
每次谈论江湖中的事,虽说总有些疯言疯语的感觉,却每每都能入木三分,说得头头是道。许多常来这里听江湖热闹的人便立刻问道:“怎讲?”
那老头便是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着手中的烟杆,同自己孙女挤眉弄眼一番:“这梅花大盗虽然来无影去无踪,但这江湖之中有两个是梅花大盗不能得罪的,偏偏他都得罪了。”
酒楼一角落出,一名落拓书生模样,裹着披风的男子问道:“老先生说的是七秀坊?”
那大眼女子一双眼睛好似猫眼,充满了少女的灵动:“没错,这其中一个便是七秀坊。”
“七秀坊坊主虽然不在,两位长老也是深居简出,然而七秀坊一直以天下女子后盾自居,坊中藏龙卧虎,掌门亲传嫡系弟子慕容惜生更被称为武林新秀中的第一人。”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七秀坊自出现以后,但凡江湖中有负心薄情的人,在被七秀坊知道后,均会天涯海角的追杀。其中不止有江湖人士,更有朝堂众人。有不少人曾笑称,昔日小李飞刀远走塞外,怕的不是自己的兄弟不是自己的感情,而是七秀坊,因为他辜负的女子林诗音,至今还在七秀坊中。
眼看着这话题就要跑偏了,那角落里的男子不停的闷声咳嗽。
天机老人用烟杆敲了敲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收了回来:“梅花盗重出江湖之后一直在避讳糟蹋女人,想来也是怕了七秀坊那两位将沈浪同王怜花追杀至今天不敢回来的长老。可惜啊,可惜。”
人群中有人接道:“可惜他终究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拒绝不了漂亮的女人。”
“没错!梅花盗糟蹋了一个无辜的女人,并将毁其容分其尸,犯了七秀的禁忌。”
天机老人点头道:“七秀虽不爱管江湖之事,这一次却绝不会袖手旁。要知道,这七秀会功夫的女人不少,功夫好的却不多,然而这不多的几个,却都是江湖好手。”
若说七秀如今在江湖中最有名气的,那便属七秀坊坊主的亲传弟子,慕容惜生。
死在慕容惜生剑下的薄情男子,加在一起也有十来人了,众人纷纷问道:“难道七秀要派慕容惜生出来收拾这梅花大盗?”
“小老儿虽然老,却也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入不了七秀坊。”
对于众人的好奇,天机老人只能一摊手,煞是无奈:“既然不能进去,如何知道七秀坊会派谁出来。”
这时候,酒楼中临街的一桌上,一名白衣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那第二个是谁?”
“这第二个嘛。”天机老人吸了口烟,吐了两口烟圈这才说道:“蜀中一个怪人。”
“蜀中?”
众人均是一愣,蜀中远离中原武林,如今最有名的高手也在五十开外。梅花盗连兵器谱前五十的人都杀得死,更何况这五十之后的人:“蜀中还有什么隐世高人不成?”
这还真不好说是高人还是低人,毕竟见过这个人的人,现在都找不到人影。
即便是天机老人,也只能叹道:“去年中秋的时候,兵器谱十八的飞蝗石韩建柏因一件兵器,杀了柳家四十二口人,唯有一名婢女因心脏天生偏右而活了下来。那婢女去官府报官不成,武林中也未有人敢伸出援手,伸冤不成的婢女起了轻生之念便要去投江。”
这时候,喝茶的人中有一人陡然‘啊’的一声响,拍手道:“我听说韩建柏是死的时候,身上有一枚孔雀翎,难不成,那女婢在投江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奇遇。”
天机老人的孙女立刻接过话来,手中竹板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孔雀翎,轻生的江边得了孔雀翎。”
听到自己孙女竹板的声响,天机老人立刻站起来,似乎同他孙女一个年级,活是个顽童的模样:“她拿着那枚孔雀翎去了蜀中竹海,一个月后,韩建柏便在成都大街上被人以孔雀翎杀死。”
喝茶中,之前那人又说道:“孔雀翎这事我听说过,不过那孔雀翎的主人还只是个传说,并未有人见过,传说也从未离开蜀中,应该不会插手这梅花盗的事情吧。”
老头‘呵呵’笑了两声,再次摇起手中的烟杆。
这时候正是关键的时候,众人哪儿依他,纷纷要他继续说。扮作普通人的天机老人瞥了眼众生百态,视线在一白一红男女上停了片刻,而后又从墙角一咳嗽男人身上挪开,这才悠哉开口:“传说信不信有你们,那梅花盗害的人多了,总有一两家有那么点本事。老小儿可听人说,有人拿着孔雀翎去了蜀中竹海。”
话到此处,众人便议论开来:
“这么一来,那梅花大盗岂不是没有半分活路。”
“这谁知道?”
“哎,你们说,七秀那出来的姑娘……”
这时候,酒楼上诸人纷纷陷入热论之中,均是好奇这梅花大盗能坚持多久。
据说二十年前,那七秀坊防主同两位长老均是当时的绝世美人、艳冠群芳,只是一直未曾见,倘若这些人能出来那便更好了。
酒楼里议论纷纷,而李寻欢起身往那临街的白衣男子同粉衣女子走去。
刚回来中原不久,对于中原变故这才知晓的李寻欢在七秀坊那里吃了一鼻子的灰,回来太原,本想这一生或许不再能知道林诗音的消息,却见到了七秀坊的弟子:“两位侠士,在下……”
随着李寻欢的话,那白衣男子最先转身:“李寻欢?”
男子的脸英气如同花岗石却显稍微稚嫩,浑身散发出一种冷漠,不是曲高和寡或是生人勿近的冷漠,而是一种无所在乎的漠然。但是男子的眼睛里却充满了不会屈服的野性,本就让人退避三尺的冷漠再加上眼中的倔强,更让人不敢亲近。
如果这名男子让李寻欢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那么当粉衣女子抬头的时候,李寻欢心里只剩下惊讶。
不是因为这女子有多美,因为女子的手指珠圆玉润,指甲比贝壳内瓤还有光泽,然而女子的脸,却如同被人撕了皮换了一副面孔。焦黄僵木,这不是一个妙年女子的脸,更像是刚从坟墓里跑出来的,僵尸的面容。
而此时,这僵尸的面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没有半点笑意:“李探花。”
这般的容貌,要么便是很美,要么便是很丑。
也有一种,那边是因为太美被人毁了容,成了这丑模样。而慕容惜生便像是这样,她的声音如同刀子在喉咙间割一般难耐,让人无端打个寒颤:“林姑娘不愿见你。”
李寻欢听到这话,眼中痛苦又深了几分,咳道:“我对不起她,也不求她原谅,我只想知道她如今过得好不好。”
慕容惜生叹了口气,像是沙漠夜晚吹过的风,毫无半点生气:“林姑娘既然不愿见你,又怎肯让自己的消息被告之于你。林姑娘同掌门有不浅的缘分,深得长老喜爱,两位长老至今未出手击杀李探花已是林姑娘再三恳求的结果,还请李先生莫要为难我等,也莫要再去七秀坊。”
说完,慕容惜生起身对身边白衣男子说道:“阿飞,走。”
白衣男子便是阿飞,虽对李寻欢的刀好奇,却也听从慕容惜生的话,起身离开。
在阿飞同李寻欢错身的时候,李寻欢发现,阿飞身上并不是双剑。
铁传甲见李寻欢一直在看阿飞,便在其身侧小声说道:“据说七秀坊主云游的时候,第二个弟子还未出生。因此,七秀坊两位长老均不让坊主的二弟子修习七秀的武功,说是要等到坊主回来行了拜师大礼之后才传授七秀武功,因此这秀坊坊主二弟子,并不会七秀双兵。”
李寻欢想起错身之时,阿飞身上锋利的剑气。
有些人即便拿着绝世秘籍,也修炼不成天下无双的武功,有的人即便没有秘籍,依旧可以成为天下无双的高手。而那个叫阿飞的少年,显然便是后者,李寻欢咳了两声,对铁传甲说道:“你莫看他没有七秀武功,他自己便是最好的武功。”
而此时,在蜀中竹海深处。
手持千辛万苦得来的孔雀翎,彭用已在这十万里竹林中兜转了许久。竹林深处阴暗潮湿,凹陷的山谷之中还有瘴气,更别说那些出现的蛇蚁虫鼠。
彭用小心的戒备的四周,心中暗自抱怨:这一趟亏死了!
然而想到林仙儿那曼妙的身体,原本还觉得冷的彭用浑身一热,立刻又精神起来。这一趟只要成了,荣华富贵和世间最漂亮的女子,都可以给他享用,拼一拼也值得!
打着这样的想法,彭用又翻过一座长满了翠竹的山丘,而后见到远处的天坑。
彭用揉了揉眼睛,确信不远是天坑,立刻从怀中取出一枚蓝绿色的孔雀翎,这枚孔雀翎看似那孔雀的尾翎,然而却是一把在尾端镶嵌了精铁的暗器。蓝绿色的孔雀林在彭用手中,即便是这竹海深处,依旧美丽动人。
就在彭用将孔雀翎取出的瞬间,彭用的耳边突然响起来一道声音:“你找谁?”
成败在此一举,彭用立刻手捧孔雀翎,高举过头顶,对着空气跪下:“我找孔雀翎的主人,我有事求他。”
竹林中空气似乎停滞了,随后彭用耳边又传来一道声音:“你有什么冤?”
彭用大声道:“是梅花盗!”
这一声‘梅花盗’透着一股让人喋血的恨意,彭用声嘶力竭的大喊在竹林中层层叠叠传开:“我家并无仇家,只不过无意中得到一块稀世玉璧,那梅花盗便上门杀了我家二十四口人!”
竹林中陷入了一种死寂,许久之后,彭用耳边终于传来声音:“你去嘉陵江,将孔雀翎交给从那里路过的船只。”
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接了还是没接。
彭用壮着胆子问道:“那梅花盗……”
身后似乎有人落下,能听到衣袂翻飞的声音。
彭用使劲的低着头,额头埋在地上,通过两腿缝隙,彭用的视线中出现一双裹着精铁的鞋出现。彭用心神大骇:这便是那孔雀翎的主人?
竹林茂密,即便是正午之时,阳光依旧没能驱散这里的阴暗。
只有一丝半缕的阳光从片片竹叶中漏了下来,打在林中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林中光线太过暗淡,看起来有些朦朦胧胧的虚幻。头埋久了,缺血缺氧,彭用有些头晕,有一刻竟以为自己在梦境之中。
而林中出现的男子即便在那丝缕光线之下,却有一半的脸被一张银制的面具掩盖。
但露出来的另外班长脸却精致得好像是刀刻出来一般,线条硬朗、轮廓分明,凤眼细长眼角往上挑,挑动人心弦的致命诱惑,同时也挑起了狠厉的杀气。
锋芒凛冽、坚韧如石的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