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一声的曹操沉声道:“最让臣忧心的是刘表手控西南北据汉川,南之蛮越沃野千里,其治下荆州万里肃清市民殷富,虽是宗亲却是我大汉隐患。此时北方袁绍腾不出兵力南下,正是拿下荆州的最好时机。”
对于刘表有没有二心,初期若是刘协还不清楚的话当他数道密诏传刘表北上均石沉海底的时候,刘协的心里是已经认定刘表心怀二意。
然而比起刘表,刘协倒觉得北方那个更危险,毕竟这人曾经起过另立新帝的念头还差点付诸行动:“可袁绍已是贼心外露,为何不先攻袁绍?”
曹操肯定道:“袁绍素有贤明,朝廷不能无故而讨伐!”
最重要的是袁绍同公孙瓒一直在死磕,四年的时间里这两人眼中没有其他只有彼此。偏偏两人实力相仿,以前是公孙瓒强一些现在是袁绍强一些,两人这相差不大的架势再打个两年完全没问题!
长时间的征战对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损耗会成倍的递增,再强大的势力也会被掏空。唐帝国在最强盛的时候被南诏拖了十年,待到安禄山叛变的时候再出两下昏招,偌大的王朝险些就这么躺平没爬起来。
既然袁绍同公孙瓒愿意消耗自己的势力,愿成人之美的谢知非淡淡同刘协介绍这一美德:“此时北方袁绍尚同公孙瓒纠斗,二人军力相差并不大,无论最后谁获胜皆会元气大伤,彼时外强中干无需以为惧。”
刘协不知道唐,但刘协知道商。殷商便是常年征战致使周武王一伐即溃,刘协恍然大悟道:“太傅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
摘桃子这样的好事刘表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刘表虽有不臣之心然而比起其他人来说,刘表非常会粉饰自己。即便是在刘协被李郭二人控制的时候,刘表也未曾停过对朝廷的纳贡:“然刘表向朝廷纳贡至今未曾断,朕若对其起兵恐招天下质疑。”
不占理自会被天下质疑,然而理由这东西是可以制造出来的。
曹操咳咳两声,对刘协问道:“陛下读完《史记》可还记得元鼎五年酌金一事。”
虽说汉室帝王信誉度从刘邦开始就不怎么好,但东西两汉二十八帝,刘彻绝对是信誉度最不好的那个。
世人皆知刘彻好大喜功,好大喜功的结果便是刘彻在威震寰宇的时候也封了无数列侯,待到元鼎年间的时候大汉列侯已多达两百余人,这对朝廷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然而列侯均是有功之人不能无故削爵,若是他人拿到也只能是头疼,偏偏这件事落到了刘彻手中。
——刘彻有个让历代皇帝都佩服的优点:脸厚!非常厚!
手握推恩令的刘彻面对二百余列侯顿嫌这法子太慢,于是元鼎五年刘彻找了个美好的理由准备祭袓,命诸侯献祭祀的酌金。
祭袓这样的大事自然无诸侯敢不从,纷纷献酌金。祭祀的黄金自然是要查看一番才能放上去,否则如何显得出刘彻对先祖的尊重,然而也不知那查金子的人是眼花了还是心瞎了,检之结果呈递到刘彻那里的结果是近半列侯酌金有瑕。
作为始作俑者的刘彻勃然大怒,上下嘴皮一张一合,大手一挥,这些献酌金有瑕的列侯官爵全部被刷罗。
回想起武帝的光辉往事,刘协豁然开朗:这是要无中生有啊!
见刘协恍然大悟状,谢知非立刻从袖中将一小皮袋的鹿血递到刘协手中:“臣听闻刘表前日进贡的的队伍已到长安,今日宴会正是最好时机,此事还要辛苦陛下了。”
“今日?”听到谢知非的话,刘协对曹谢二人的雷厉风行给吓一跳:“可今日之宴乃是为我大汉举子所设,他们不日便要去各自郡县赴任,宴上出事定会为他们惹来非议,朕恐对他们仕途不利。”
看到刘协一脸纠结的考虑那十名还未授官职的举子,曹操心中顿感欣慰。
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的效忠的天子是类刘秀而不是类刘邦,见刘协在向刘秀学习的大道上狂奔,心情甚好的曹操眯着眼睛抚须解释道:“陛下此言差矣,任何事不到最后一刻谁人也不知其结果到底为何。”
对于郭嘉同戏志才这样的人来说,无中生有只是最简单的计谋,在其后还有一石二鸟,一石二鸟之后还有连环计,保证局时内内外外的势力想拉谁进来就拉谁进来,将四周的势力都抹黑一遍。
眼睑曹操抚须不言而谢知非也是抿唇不说,刘协瞬间明白这是又到了每日靠校的时候,然而心忧自己刚到手臣子的刘协想了又想还是不明:“朕不明,请先生指点!”
这次回答刘协的不是曹操,而是进甘泉宫之后少言寡语的谢知非:“陛下当知科举于国有利于世家大族官宦显贵皆有害,然而这些人非但手中有权还有人脉,若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倒也不难,只是苦了荆州牧平白无辜受人陷害,惹来无妄之灾致使家破人亡。”
“啊?”刘协眨眨眼:难道不是要陷害刘表么,怎么听太傅的话像是变了个意思。
谢知非说完,一边的曹操连连摇头悲声痛呼:“悲哉痛哉!臣等攻克荆州后方知刘表确是对大汉忠心一片无不臣之心,又有人怜刘表忠心知此事详情以死明志为其平冤,否则臣等怎又会知这些人借刀杀人之计?”
在刘协渐渐清明的目光总,谢知非替远在千里之外吃香喝辣的刘表提前道哀:“可怜刘荆州兢兢业业一生却被人陷害魂归九泉,饶是平冤昭雪亦是令人惋惜。”
“谋算朝廷至此奇冤,朝廷焉能不管?”曹操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对着荆州的方向拱手道:“刘荆州无端冤死朝廷必为其申冤方能向天下百姓交代,那藏在暗处以歹毒之法害皇亲怎能轻易放过,陛下定要顺藤摸瓜将其一一揪出以祭刘荆州在天之灵!”
谢知非一脸淡漠的点头,一本正经的说胡话:“袁氏四世三公在世家大族官宦显贵中素有威望,长安城中诸多士族也与袁绍袁术常有往来,巧的是这些与袁氏交好的士族中有不少参与此事……”
看到眼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整个栽赃陷害的过程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刘协顿觉又开了眼界:
——感情一件事还可以这样玩!
当心中挂念着如何演戏之后,初入戏场的刘协生怕出错尽量少说话,入场后直接将手中酒爵举起,遥遥对周瑜这边的举子虚敬:“今日我大汉得取良才,朕心甚慰,愿在座诸位克忠职守,造福一方。”
场面话谁都会说,周瑜等人立刻道:“臣等谨遵圣喻。”
刘协又说几句鼓励的话后惦记着袖中皮带的刘协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命宫人斟酒上菜,音乐渐起,武姬从一侧莲步而出在殿上跳起了助兴的舞蹈,宴上一片酬光交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收到曹操可以动手的提示后,刘协立刻让人去将他临时安排的‘压轴菜’呈上来。
不一会儿,一行青衣嫩裙的宫女从殿外进来,这些宫女手中手捧一盏碧色小蛊芊芊碎步而来,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宫女并未将碧蛊直接放置众人桌上而是立于诸人身侧。
贾诩等人顿时知晓这是压轴的东西,也是刘协用来收揽人心已示自己重视的东西,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酒筷,面向刘协的方向端坐。
刘协将桌上加了料的菜端于手上:“前日荆州牧进贡有奇珍,今与诸君共赏!”
虽然说这年头贡品不稀奇,但天子赐下的贡品和自己从别的渠道获得的贡品意义不同。这一下殿上诸人谢得真心实意:“谢陛下!”
待宫女将小蛊呈上,只见在小巧的碧蛊中有两片形如笔架色同白玉的东西漂在清亮的汤水之上,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诸人顿知不凡。
既然是贡品还是压轴的东西,第一个吃的人必是刘协。
或许因这进贡之人是皇亲,刘协表现得特别高兴,吃了一口鱼肚后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自豪与赞誉同殿中诸人道:“此物名唤笔架鱼肚,乃石首鮰鱼腹中之鳔,此鱼唯荆州独有寥若……呜!”
赞美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大殿之上的刘协陡然停住口中的话,用袖捂住嘴巴似乎在忍受什么,然而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刘协身形一顿仰面便是一口血雾喷出,而刘协整个人则是从榻上滚落下。
刘协身旁的宫女内监并不知晓这事,见刘协一口血喷出来还直接倒地闭目不醒,宫女内监的声音都带着哭腔,哆哆嗦嗦的站不稳:“陛下!陛下!”
“陛下!”只见在刘协座下的谢知非同曹操骤然起身,赶在宫女和内监之前飞身赶到刘协身边。
两人往刘协身前一蹲立刻将宫女和内监挤到一边,谢知非装模作样扶起刘协拍了拍他后背又掐了掐刘协指尖。谢知非力大劲巧,两下便将面色红润的刘协掐得面色发青转白,真有那么几分中毒模样。
作为大汉的太傅和镇东将军,谢知非在人前展露出来一直以临大事而不乱,临利害之际不失故常的处事风格被众人称喻,而此时即便被兵临城下也是从容不迫的谢知非却露出失态的一面。
只见台阶之上的谢知非双手捞起刘协将其抱在自己怀里,快步往宣室后殿跑去,边跑边对内监宫女大声喊道:“速将陛下送至后殿,传太医!”
今日刘协为了以示对举子的重视,穿华服待冕冠,随着谢知非将刘协抱起疾步离开,刘协髻上玉笄落下,垂瑱彩紞散开冕冠坠落,二十四旒华珠散落一地,陪着曹操失神的背景像是对明日之事做了不详预言。
原本蹲着的曹操在谢知非抱着刘协去了后殿之后似乎终于清醒了,曹操背对众人缓缓起身半饷不曾有何动作,宣室诸人只能从台阶上面对曹操瑟瑟发抖的宫女内监身上推测此时曹操是何等愤怒。
片刻之后,冷静下来的曹操一身肃杀之气的转身,偏白的面容上一双细长的眼睛从殿中诸人面上扫过。那双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冰冷和狂暴,让人浑身一颤,诸人陡然想起曹操虽不同谢知非征战在外,但也是敢单枪匹马刺杀董卓的猛人。
这一瞬,宣室之中温度骤降。
只见在台阶之上的曹操视线在诸人面上扫过之后将目光平视宣室之外,曹操从台阶上走下来大步往宣室外走去,夜间的未央宫灯火辉煌依旧不能暖上曹操冰冷的话语:“今天子遇刺,贼人不明,殿中诸人皆有嫌疑,在彻查之前非我与太傅之命,尔等均不得离开宣室半步!”
就在曹操话音落地之时,将刘协抱入后殿的谢知非已经从后殿出来:“陛下咳血应是中毒,传命,今夜陛下接触过的物品任何人不得妄动。”一身戾气谢知非追上曹操,两人往殿外走:“羽林军何在?彻查近日进出过大殿之人,若有人失踪立刻上报!”
原本作为侍卫的羽林军立刻应道:“喏!”
先前殿内无甚存在感的羽林军气势一变,杀气腾腾从角落里冲出来手持刀戟瞬间将殿中诸人团团围住,而谢知非同曹操一起大步并肩往外,两人气势沉默神情压抑可见陛下情形的确不好。
随着这两人走出宣室,宣室厚重的鎏金雕花殿门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发出沉重的响声,合在一起只留下一条细缝。
门外羽林军的脚步声急切的奔走,只听到谢知非清冷不失洪亮的声音藏着让人心惊的愤怒,这种怒火无论是谁染上都会化作灰烬,谢知非同曹操渐远而话音犹在宣室诸人耳边:“传命各部关闭宫门任何人不得进出,若有强闯者无论宫妃重臣一律杀无赦! ”
宣室之外羽林军叫喊着关闭宫门的声音远近不一传入殿中,周瑜同张松等人虽心有怀疑然见这架势不似作假,坐在殿上心中忐忑倒也不动了。
谢知非同曹操离开不久,宣室的殿门又打开,数名御医匆匆忙忙跑进来。
在宣室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御医没对这些人做礼而是直接冲入后殿,不一会儿的时间便有宫女从后殿匆匆出来领了一大壶牛乳又疾步进去。
宣世中空气似乎变得停滞,坐在贾诩对面的诸葛瑾即便有大智此事依旧是个为及冠的孩子,心里吓得直哆嗦的诸葛瑾整个人已经吓懵了,手中的青铜酒爵哐当一声落下:他这是见到了所谓的行刺?
在诸葛瑾将牙齿紧紧咬住使得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后立刻抬眼打量四周,然后诸葛瑾便被他对面贾诩展现出来的淡然自若彻底惊呆。
只见两鬓微霜的贾诩镇定自若的在吃菜!
虽然谢知非同曹操倾情演出,然而刘协毕竟还小让经历无数风雨老谋深算的贾诩发觉了漏洞。知晓刘协无事的贾诩手中夹着筷子,嘴中咀嚼佳肴,还时不时来一口美酒:这宴上的东西若无人检验怎敢呈上,只是道具备得不错,曹谢二人反应也很快。
这吐血的效果甚好,四分真也变作了八分真。一口美酒顺着喉咙下去的贾诩对小朋友诸葛瑾遥遥一敬,随后喟叹一声:他今日算是学得一招!
贾诩的淡定让周瑜也迅速冷静下来,当周瑜一冷静再联想到十日前的考题,便知晓今日定是针对荆州刘表而去。
“有趣!”周瑜低笑一声,学贾诩那样品尝起席上珍馐,再简单的计谋只要在恰当的时候使出来都会成为令人陈赞的谋略:天子与曹谢二公,当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