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傅的父亲年轻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拳师,无意中搭救了一位张姓商人,此人正是顾师傅后来的妻子李筠容的大表兄,两人结拜为义兄弟。后来顾师傅的父亲想安定下来,便找关系帮他租赁到便宜的屋子,借钱给他开武馆,江南文人居多,并不尚武,武馆经营得不愠不火。但地点就在李家对面,自从顾师傅一家搬来,这一条街上小偷小摸都绝迹了,又有一层干亲关系,一来二往热络起来。于是顾师傅从小就认识了李家的小妹妹,这小姑娘还比他小两个月,却仗着表哥和顾师傅的父亲是拜把子兄弟,逼着他喊她‘小姑姑’,日日凭辈分欺压他,把他欺负得哭着回家找爹爹,虽如此,两人间感情还是很好。
后来李家的去南洋的船出了事。放利子钱的人找上门来要债,彼时才七岁的李家小娘子站在门口,夷然不惧地和一群彪膀大汉对峙,双方推搡起来,小顾师傅便冲上去保护小姑姑,他天生力大无穷,没收住手,将一个大人举起来摔出去,差点把人给弄死了。
听到这,沐哥儿不屑地评论道:“那人也太不经打了。”
顾师傅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他那时还是个七岁男孩,也没沐哥儿这么天生的心狠手辣,当时就吓哭了,还是他娘子来安慰他的……这个比较丢人,就不告诉徒弟了。
“你这样没吃官司吗?”沐哥儿问。
“……后来教我医术的师父恰好路过,把人救了,我跟着我师父去学医了。”
沐哥儿好笑,“好了,我知道了。那这跟你最开始说的有什么关系?”
顾师傅继续说,“因为差点打死人,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和人动手,怕再打死人。”
直到去学医之前,他都没敢再和人动手。被人欺负的时候他都任打任骂,绝不还手,换作小姑姑冲过来保护他,骂他:“呆瓜,你怎么不还手?”他便哭着鼻子委屈地说:“我怕,我怕……把他们又都打死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重新捡起武术的?”沐哥儿问。
顾师傅问他:“那你觉得武术是用来干什么的?”
沐哥儿皱眉想了一下,回答:“用来杀人的。”
顾师傅笑了:“那杀人用什么厉害?”
沐哥儿皱眉:“我怎么知道,你一样武功都还没教我。”
顾师傅笑了:“傻啊,用毒,用兵器啊。所以武术的意义怎么会是杀人呢?那时因为遇见了我师父,我便拜了他为师,他劝我重拾武艺。”
“你师父武功很厉害吗?”顾师傅说。
“我师父不会武功,虽然他是楚云仙的后人……”
“你说楚卿楚云仙吗?”沐哥儿略微激动了,“就是同太祖一起开疆辟土的那位武林领袖?‘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那个楚云仙?”
“正是。”顾师傅颔首。
沐哥儿顿时看顾师傅眼神就不太一样了,男孩子嘛,总会崇拜个英雄偶像,戏班子里就有楚云仙的事迹改编的戏本子,听说他武艺臻至化境,为人义薄云天、急公好义,在绿林好汉中享有声威,辅佐太祖打下江山之后却解甲归田,隐居山林,不知去向,“既是楚云仙的后人,怎么不懂武功?”
“据我师父说,其实楚公的武功并不怎么样,他在退隐之后摇铃行医,当了名乡野大夫,悬壶济世,只将医术传了下来。——对了,我是楚公传人的事不要说出去,会很麻烦的。”
沐哥儿点头,渐渐听入了神,也没之前那么不屑了,静静听他说。
“其实不然,那时我师父就告诉我,与其压抑着天赋,恐惧着哪天被逼至绝境出手却控制不住,倒不如将自己的武艺练得更好。你说武术是用来杀人的,实在眼浅,胜过敌人又不伤他性命可比杀了他要难得多多了,这才是真的厉害!武之一字,下止上戈,止戈,不起戈。这两种武术你要学哪一种?”
“……后面那种。”沐哥儿闷声道,当然选更厉害的啊,当我傻吗?
“那好,回去继续扎一个小时马步。”顾师傅说。
沐哥儿乖乖回去扎马步了,这之后也再没有诉过苦。
沐哥儿一边稳稳地扎马步,忽的想起一件事,问顾师傅:“但你没说你为什么当大夫啊。”
“我医术学得其实不好,只在外伤跌打上精通。”顾师傅淡淡地回答,“我觉得假如又有哪回一不小心把人打了,若我学好了医术,只要人没死就能救回来。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出手了,将那人留两口气就好。”
沐哥儿看着顾师傅温和儒雅的面庞,蓦地打了个寒颤,第一次真的对顾师傅心生畏惧了。
十岁的时候,顾师傅开始教他几套拳法,一般如此介绍,这套拳他是从某某处自学的,曾在某时某地用过,对付了两三个人,那套拳他又是见过某某打过,后来又在某时某地对付过五六个人,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