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一份方盒子敲响了海蒂的门,整个人都透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
“我把气阀做出来了——而且还研究出来了你提到过的记录用钢琴。”
海蒂惊讶的从门边让开,看着他进门去桌子旁边放下好多东西。
达芬奇原本是想把气阀做出来以后再跟她讨论,但没想到一动手就入了迷,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完成后面的各种工序。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演奏用的纸卷都已经成功做出来了三份,自己正坐在钢琴旁边听着歌。
海蒂帮他一起捋开长长的纸带,下意识地赞叹了一声。
他果真是个天才。
这些东西其实在1910年以后才完全诞生,而且其中有很多抽象的设计。
可是达芬奇还真就做出了足够清晰的机械图纸,拜托工匠把它们给复制了出来。
如果她的想法是那长长的列车,他的存在就如同锅炉和炭火,让一切思想穿梭而去,凭空创造出深刻的轨迹来。
第一张纸卷是完全空白的,作为对比样本。
第二张是记录用的纸卷,需要放置在特殊的录制用钢琴的气管上。
当演奏者按压琴键的时候,琴弦会带动气阀,气阀再触动小锤。
那长长的纸带上有深浅不一的小凹点,便是小锤留下来的痕迹。
他甚至做出了一个打孔器,完成一首曲子的打孔只需要二十分钟。
海蒂看着方盒里的联动装置,隐约看明白了一些。
她的设计概念稿和达芬奇的实体装置比起来,有一个很不同的区别。
中世纪的钢琴并不存在立式柜,也无法把那个自动弹奏装置放置到琴谱的上方。
达芬奇直接在琴体的后方制作了一个弹拨装置,同时也配备了风箱。
“所以……你是打算让人趴在钢琴上面压风箱吗?”海蒂端详着精密的齿轮和气阀,转头看向他道:“还是有别的想法?”
“发条。”达芬奇扬起了笑容道:“我从乔托钟塔和钟表商那里找到的灵感。”
海蒂怔了一下,也哑然失笑:“好主意。”
他们去了杜卡莱皇宫附近的演奏厅,在钢琴旁边进行了一次试验。
果真如她预计的一模一样——
那拨弦装置在琴弦上方吞吐着纸卷,而前方的琴键却如同被无形的手按压着一般,在流畅地起伏上下,音乐声也流畅而动听。
海蒂隐约能想象到这种画面——
列奥纳多恐怕这十几天都没有睡,做完气阀做乐谱,甚至趴在钢琴旁边一倒腾就是一天。
他内心纯粹,对事物总有着一种执着。
就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总觉得,这些曲子都太俗气了一些。”达芬奇把纸卷取了下来,看向她道:“美第奇先生恐怕也听过很多次了——神圣罗马帝国那边有什么曲子吗?”
他最近的精力实在消耗了太多,比起临时写一首新曲子,自己只想好好睡一觉。
海蒂忽然想到了什么,示意他把‘录音’用的纸带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等达芬奇示意准备就绪之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弹一首古老的曲子。
这首歌本应出现在二百年后,被誉为奥地利的第二国歌。
琴弦由于被纸张隔挡住叩击,此刻并没有发出太多声响,只有模模糊糊的闷钝声音。
海蒂弹得不疾不徐,但神情温柔而又怀念。
她弹奏的,是来自故乡的《蓝色多瑙河》。
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
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当时的奥地利帝国在普奥战争中惨败,维也纳的人民们压抑而又烦闷。
可这首曲子如同舒缓又温暖的春风,能够唤醒许多沉睡已久的感情。
到了百年之后,它已经是新年前夜的保留曲目了。
当午夜时分度过,维也纳金色大厅便会奏响这一首圆舞曲。
它是这样的欢快而又温柔,仿佛能消融每一个人心头的积雪。
海蒂回想着从前的许多画面,忽然想起来这奇妙的巧合。
午夜时分一过,便是新年的第一天。
那也刚好是洛伦佐·德·美第奇先生的生日。
——这个时间差穿越了百年,却是如此的恰如其分。
待她演奏结束,达芬奇把纸卷取了下来,开始现场打孔。
海蒂回了一趟杜卡莱王宫,给他带了些如同下午茶般的干酪和水果,又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达芬奇把如同密码卷轴般的纸卷装了回去,拧好了发条,朝着她遥遥举杯。
下一秒,动听而又舒缓的旋律便流淌出来。
海蒂靠在钢琴旁边,听得都有些出神。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度过漫长的暮年之后,拥有这样的新生。
医药,化学,美术,还有音乐。
她徜徉于喧闹又古老的佛罗伦萨城里,给人们带来陌生而崭新的药物,更与历史中的一颗启明星,在共同聆听着两百年后的乐曲。
这又何尝不是她那苍老灵魂的文艺复兴。
Re
aissa
ce这个词汇的意思,是复活。
这样的词汇,被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用来概括这个时代,赋予了足够贴切的引申义。
复活吧,在这样腐朽而黑暗的世界里。
1480年终于来临了。
佛罗伦萨的领主迎来了他的三十一岁生日,宫廷里又展开了盛大的舞会和庆典。
不仅是城内的贵族和艺术家们准时赴会,还有外邦的许多显要也坐着马车前来为他献上丰厚的礼物。
海蒂和达芬奇一同献上了自动演奏装置,一块整齐地行了个礼。
宾客们看到他们送上的是什么古怪铁器的时候,还有人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但侍从按照达芬奇的解释,把那有些笨重的古怪家伙搬到了钢琴上,仔细的架好了位置。
发条被拧好,琴凳前空无一人。
下一秒,竟有黑白的琴键在下压和弹动,连带着后方的纸卷在不断变长。
人们终于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他们有的是因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有的是惊讶于这样的机器居然可以让音乐无人演奏。
这不是什么鬼魂在作怪,更不是有女巫在当着众人的面施法。
那长长的纸卷不断吞吐,机械手指敲击着琴弦,旋律好听的让整个大厅都寂静了下来,偶尔夹杂着几个年轻人的惊叹声。
洛伦佐刚从又一次的痛风中缓过来没几天,膝盖和脚趾还有微微的疼痛。
他听到这如蜿蜒小河般的流畅琴声时,抬头望向了那穿着青绿色长裙的姑娘。
她长发垂落在肩旁,长眉犹如两弯新月,浅蓝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整个人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那天沉沉睡着时隐约听见的歌声,似乎又一次在他的脑海里被唤醒。
海德维希·爱娃·玛利亚·基思勒。
洛伦佐收回了视线,抬手去拿身旁的那杯葡萄酒。
在这一刻,他其实很想问她一些问题。
准备了这样用心的礼物,你是想要怎样的奖励?
为什么之前提出来……要离开佛罗伦萨?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忠告,他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停住,收回。
不喝也罢。
这次的公开演出实在是赚足了噱头。
一方面,那曲子确实美妙至极,不光是就佛罗伦萨的贵族们从未听过这样的旋律,连来庆贺的外邦人也一脸的新鲜。
另一方面,则是足够令人惊叹的那整套机械。
还没等曲子演奏完,就有人急不可耐的想找达芬奇订下预约,拜托他也给自家的钢琴量身打造这么一台,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也正因如此,达芬奇在宴会的后半程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海蒂则和朋友们跳了好几支舞,笑的颇为轻松。
波提切利的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恐怕放下了很多事情,开始往前看了。
还有阿雷西欧先生也前来辞行,听说是要去远郊担任新的工作。
他们和她跳了一支舞,不约而同地赞美着她今晚的样子。
这样年轻而又姣好的面容,真是上天优厚的恩赐。
领主真的开始戒酒了。
他有意识地减少着用量,偶尔直接用橘子汁来替代葡萄酒。
啤酒已经在办公室里消失不见,餐桌上的红肉也少了许多。
他开始有规律的控制贝类的摄入,也基本上不会去碰凤尾鱼。
洛伦佐从小便过着高度自律的生活,如今去适应这些奇怪的要求,似乎也并不是很麻烦。
他的身体确实在渐渐的变好,痛风发作的频率在慢慢拉开。
与此同时,领主的卧室里也多了一架钢琴。
当他沉眠之时,那琴声也会流淌而出,犹如静静蜿蜒的蓝色多瑙河。
作者有话要说:
【2月28日存稿手记】
来源:不明
自动演奏的钢琴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的欧洲。最初人们尝试在普通钢琴前增加一部可移动的“演奏器”(pyer),其外形就似一架小型簧风琴。
一排65-88个“木手指”置于普通钢琴键盘上方,代替了钢琴家的双手。演奏器以打孔纸卷(打孔位置与钢琴谱相符)记谱,用脚踏风箱鼓风作为动力,通过纸卷缓缓转动,纸卷上的孔位与驱动机械连动相应的“木手指”击琴键奏出音乐。此后又有设计者将外附的演奏器直接安装于钢琴内部,还可控制速度、力度、踏板等。
这类自动钢琴在20世纪20年代的欧洲曾广为流行于家庭娱乐,曾有过两年内生产达50万台的纪录;到了30年代由于无线电及电唱机的兴起,才渐被淘汰。
由于纸卷打孔的数量上不受人手十指的局限,钢琴上的音阶和音域都可尽量发挥运用,故自动钢琴仍受到创新的近代作曲家们的青睐。拉赫玛尼诺夫、德彪西、马勒、格什温、理查·斯特劳斯都曾为这种乐器写作乐曲,并制成纸带,供自动钢琴演奏使用。
此自动演奏的管路已经老化 无法使用 经过修复应该还可以运作 纸带可以在国外购买到
这台密尔顿钢琴有完整的钢板 跟现代钢琴几乎完全一样 琴弦也是斜拉 钢琴的岁数不算太大 琴弦以及其他零件保存完整 没有翻新和更换 保存状态良好 气动风机仍可以运作 运作方式类似于发动机的多活塞和凸轮轴自动演奏在使用中还是通过原始的踏板作为驱动力 使用时需要先把踏板拿出来充气 然后才可以自动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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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文化活动使他忽略了远及各地的商行事务。他的经纪人利用他的专心,大肆浪费和欺骗。他逐渐将财产撤出商业,投资在城市不动产和大规模的农业中,拯救了家庭的财富。他很喜欢亲自管理农场和果园,对于肥料和哲学一样熟悉。由于科学化的灌溉和施肥,靠近加里奇和加亚诺两地别墅的土地成为农业经济的典范。
——《世界文明史-文艺复兴-慷慨的洛伦佐》维尔·杜兰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