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睡前祷的钟声遥遥响起,他们已经布置完新的房间,返回那边去确认小男孩的情况。
守在一旁的女仆露出笑容来,示意小乔凡尼已经睡熟了。
他不仅呼吸均匀了许多,连高烧也在消退。
睡着的样子就像小天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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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蒂心里计算着那管青霉素的用量,心里并不是很确定。
还好这孩子病得不算太严重,她根本没有储备多少这种药,可能刚才的那一管都剂量不够足。
他们几人确认了孩子的状况,一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大概还要给他注射六到七次,”海蒂在夜灯下确认着瓶子里的药粉,语气有些不确定:“药可能不太够用,但他应该会渐渐恢复健康的。”
鲁切莱先生激动地说不出话,旁边的侍从直接给了她一个满当当的钱袋:“请一定收下我们的谢礼——小乔凡尼是我们非常珍爱的四儿子,我和南妮娜都不能失去他!”
海蒂犹豫了一下,但侧头看到了洛伦佐鼓励的眼神,还是接了这个谢礼。
也是,有这些金币就可以生产更多的药物出来,以后也可以救更多的人。
“请问这个药是从哪里来的?波斯商人或者阿拉伯人那里吗?”南妮娜急切地问道:“我们派人多去购买一些,应该也可以给其他孩子留着备用吧?”
“这个……是我自己制造的,”她无奈笑道:“下一管恐怕要等上两个月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领主大人的支持,”海蒂看向旁边安静的洛伦佐,又看向那对夫妇,表情颇为诚恳:“小乔凡尼一定会好起来的。”
夫妇两简直想把她留在宫中当做永远的客人,临送别时也不厌其烦地表达着谢意。
但等海蒂上了马车,洛伦佐也坐了进来,肩膀几乎能够触碰到彼此。
她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坐错车了,起身就想往外走。
“坐下。”他淡淡道:“我是骑马过来的。”
海蒂心里叹了口气,把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屏蔽开,安静地等待着回宫。
此刻已经夜凉如水,蟋蟀的声音在远处此起彼伏,还能听见巡夜官的警犬偶尔吠叫几声。
她的坐姿放松而又优雅,但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
洛伦佐原本在看窗外的治安情况,又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哪怕在夜色之中,那两弯细眉和浅蓝色的眸子,也如同油画中才会出现的美人一般。
他想问她一句什么,又或者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但……说什么才好?
如果问候她,最近工坊还需要什么帮助,又或者是她还希望做些什么,会不会殷勤的有些异样?
已经夜深了,谈论天气也不太合适。
对了……她的那两只兔子……
他轻咳了一声,打算简单聊句什么。
马车却停了下来。
“大人,已经到了。”
海蒂应了一声,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先下了车,伸手扶她下来。
那纤长又白净的手带着淡淡的温度,在碰触的那一刻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一秒。
海蒂没有发现这个人的沉默有些反常,只礼貌性地道了一声谢谢。
他们一起从侧边上了楼梯,一路无言。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之际,海蒂下意识地开口道别。
“晚安,美第奇先生。”
对方淡淡瞥了她一眼,径自上楼离开。
小乔凡尼在五天后渐渐痊愈了。
他的发烧症状完全消失,红疹也退散了好些,连舌头都开始缓慢地恢复正常。
虽然食欲和精神状态还是很差,但也比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要好了太多。
与此同时,鲁切莱家族和美第奇家族一块给予了青霉工坊更加雄厚的赞助,用不菲的金币数量来确认自己可以用药的优先权。
海蒂渐渐也拥有了一批能干又得力的手下,德乔在她的影响下也开始渐渐学着认字和看书,在很多时候都可以帮到她好些事情。
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平顺,只是也少了些什么。
——达芬奇有三四个月没有回来,连杜卡莱王宫里都寂寥了不少。
偶尔她低头弹着莫扎特的曲子,会突然想听听这位老朋友演奏的里拉琴。
但还没等复活节来临,达芬奇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大概是路途和风霜的洗礼,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身上也开始散着一股青年特有的锐气,眼神坚定而又明亮。
而且他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足够震惊整个佛罗伦萨的消息。
——默罕穆德二世和路易十一都相继去世了。
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但又似乎完全符合常理。
默罕穆德二世在还没有离开人世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就开始为了家产和权力争斗不休,哪怕从土耳其那边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也足够让人联想到先前的许多事情。
而路易十一年纪实在太大,见上帝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有海蒂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神情微不可见的变化了一下。
她知道那个法国国王是怎么死的。
美第奇的情报机构……真是越来越成熟了。
达芬奇这一次不仅勘测完了附近的各个水系,而且提出了疏浚运河、架设桥梁等多个建议,相关提案也被采纳了一部分。
如果能按计划完成水渠和桥梁的建设,人们的出行交通和生活用水都会方便许多。
不仅如此,他还给海蒂带了好些奇怪的礼物,以及一布袋的各种野果子。
如果那些蔬菜和水果都不能产生能够快速发酵的青苔,要不要试试这些形态奇怪的野果?
海蒂颇为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礼物,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渐渐暖和了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野果子里真有个什么奇怪的品种。
她真的找到了一个类似甜瓜的东西。
它看起来只有现代的西红柿一般大小,而且在带回来的时候已经长满霉菌了。
但这霉在刮下来放入培养基之后,发展的速度是其他菌种的三十倍不止,速度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可在和金色葡萄球菌的对比实验之中,它又非常欢快地吞噬掉了几乎所有的葡萄球菌,繁衍的速度如同兔子和田鼠。
——这简直是个奇迹!
如此强大的吞噬能力,以及旺盛到令人咋舌的发展速度。
有它在,青霉的制备应该也突飞猛进吧。
海蒂直接带着达芬奇去看了牛肉汤罐里最新的进展——菌丝均匀又细密,完全比从前的要好太多。
两个人趴在旁边看了好久,笑的跟小孩儿一样。
复活节终于来到,城中的剧院也开始上演老套的神话故事,叛徒犹大永远都蹩脚的如同一个小丑。
按照惯例,他们一行人都要去圣母百花大教堂参加祈祷和圣吻仪式。
这是个老传统了——早在两三百年前,原本是教众们相互亲吻,以赐予对方平安。
但由于异性的吻容易引发异教徒的攻讦和抹黑,后来教廷便规定教众们只允许亲吻同性的唇。
再到后来,便改为亲吻金属盘和圣像。
他们一行人排成长列,在主教的注视下交接着金属盘。
“愿平安伴随你,我的兄弟。”
洛伦佐放下了银盘,人们开始一一低头亲吻和传递。
“——伴随圣教。”
海蒂接过了银盘,漫不经心地给了它一个吻。
由于痛经的关系,她一夜都睡的不是很安稳。
达芬奇接过了她手中的银盘,忽然想起了古希腊的浪漫小说、奥维德的诗歌,还有默罗德的那一句“我告诉那位少女她很漂亮,于是紧随其后亲吻了圣像牌。”
他怔了一下,意识到主教正在注视着自己,于是低头也飞快地吻了一下。
却刚好是她刚刚亲吻过的位置。
带着些许的微热,以及淡淡的柑橘香味。
海蒂……
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在深呼吸。
青年有些慌乱地看了眼旁边的姑娘,对方却在仰望彩色玻璃上的圣像。
主教的声音遥遥传来,显得渺远而不真实。
“——伴随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