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切都变了。
她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像你这样的人吗?”他试图找到几个词语来形容这件事情:“时空旅行?”
“我不知道。”她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原本是个老太太,活到八十五岁然后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八十五岁!”列奥纳多显然弄错了重点:“你的身体居然这么健康!”
嗯,确实是这样。
“而且我生过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她索性把这些也摊开来聊:“应该是在我二十多岁时的事情——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回到了自己的十九岁。”
“然后就遇到了你。”
列奥纳多在剧院里都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
“等等——你确定你没有和我开玩笑?现在应该不是开玩笑的时间吧?”他打量着她的面容,小声道:“你就算是老太太,也会是个最好看的老太太。”
“确实如此。”她扬起了眉毛。
“所以……死亡之后,就会去另一个时间点?而且还会带着身体一起过去?”列奥纳多试图弄明白一些未解之谜:“那你见到了任何神明了吗?”
“我说过了……我睡醒之后,发现身体变了,然后就见到了你。”海蒂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句恭维。”
“我有时候会想,死亡到底是什么,时间又是什么。”列奥纳多的神情认真了许多,握着她的手喃喃道:“我们很难给时间一个准确的定义,说明它具体是什么东西。”
“列奥纳多先生——”海蒂轻咳一声道:“您似乎又弄错重点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的未婚妻,是来自五百年后的,另一个时代的人。
“抱歉抱歉——”他笑了起来,再度凝望她的脸:“我可能没有完全理解这个意思。”
“你会很多我们无法想象的东西,这也是未来的发明吗?”
“有一部分是的,有一部分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
“那五百年后……”
“我在五百年后看过你的画像。”她低声道:“还看过你的几乎每一幅画。”
他怔在那里,忽然感觉双颊烫了起来。
“没有你?”
“没有我。”她摇了摇头:“你从三十岁一直到六十多岁,一直笔耕不辍,留下的画作流芳百世,被无数人瞻仰和追思。”
“我……”他喃喃道:“你知道与我有关的事情?”
“只知道一部分,但遇到你以后,又好像感觉从来未了解过一样。”海蒂说到这里,忽然笑着瞥了一眼宫殿的高楼:“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都成为了传奇一般的画家和雕塑家,而且也都留下了不灭的作品。”
“你呢?”列奥纳多望着她问道:“你又是谁?”
她的话语顿了一下,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又是谁?
年少成名的影星?郁郁不得志的投资者?无线通讯的发明家?
被陷害的吸毒者?整容失败的笑料?
……我又是谁?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她松开了他的手,抬手捂住脸颊:“我也有些混乱。”
列奥纳多没有马上拥抱她,而是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才再次开口道:“我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
“嗯?”她侧头看向他:“不觉得我是个女巫或者怪物吗?”
“会很惊讶,而且脑子里也会乱糟糟的。”他坦率却又诚恳:“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婚姻,也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即便我是个老太太变得?”她反问道:“如果明天我又变成白发苍苍的样子呢?”
“那我也去把头发染白,”他扬起眉毛道:“这样就更般配了。”
“即便我不属于这个时代?”
“说到这个……”列奥纳多露出期待的眼神:“你能带我去那个世界看看吗?”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她揉了揉脸道:“也许真是上帝的玩笑吧。”
“海蒂。”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轻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我们都消化和理解一会儿这个信息,好吗?”
他握着她的手,再次倾身吻了一下她的唇:“我依旧爱你。”
不要害怕。
我不会走。
“给你一次逃婚的机会。”海蒂口是心非道:“然后我带着大队人马再去法国把你找回来。”
“也许在米兰。”他大笑了起来。
两人在会客厅前分开,一个去面对各个贵族的庆贺与讨好,另一个则独自去了阿尔诺河旁,坐在石桥上想了许久。
他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这个故事也如同她曾讲述的那些童话一般,完全超出了他所有的想象力。
竟然……相差了,五百年。
海蒂在会客完毕之后,又很快被尼可罗带走,紧接着德乔也捧着半身高的文件过来,询问她有关分封和奖赏勋章的决定。
女皇接受加冕的第一天似乎就已经离不开加班了。
等这一切忙得差不多了,她再次抬头时,发觉窗外弯月高悬。
而办公室外,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海蒂把办公室选在了自己的旧卧房附近,把洛伦佐的书房永久的保留了下来。
正如同她离开时他所做的一样。
夜风清凉如一层薄纱,自他们两人身边穿拂而过。
海蒂打开门时看向列奥纳多,却有些不想走过去。
她不敢预想,如果他选择就此停顿,又或者……
男人张开了怀抱,看着她笑了起来:“来抱我呀。”
她犹豫的目光即刻消散,眼神也亮了起来。
海蒂两三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给他了一个足够用力的拥抱。
两人拥紧了对方,垂落的碎发都彼此交错。
熟悉的香味又散了出来,让她忍不住嗅了嗅。
“是蜂蜜苹果。”他晃了晃手里的餐盒:“饿了吗?”
于是原本应该沉重又严肃的交底环节,忽然变成了两人吹着夜风一起荡秋千。
她抱着一盒热乎乎的蜂蜜苹果,在寂静的庭院里摇晃来去,偶尔吃上一小口。
远处的烛灯早已被德乔点亮,犹如高悬的月亮。
“我想了很久,”他慢悠悠道:“然后发现,也没有什么好想的。”
“你就是你,不管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
海蒂侧过头来,叼着苹果看着他:“不会觉得我是魔怪?”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也想成为魔怪。”他凑过来咬掉苹果的一个小角,犹如又一个隐秘的亲吻。
她脸红了一些,低头把苹果吃掉。
“而且这样一说……你跨越了这么多年的时光,才让我能够遇到你。”他低声道:“这是我的幸运。”
“……也是我的幸运。”
海蒂叹了口气道:“那没得逃了,不结婚都不行。”
有些东西,似乎就是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
“也不用太盛大的婚礼。”列奥纳多认真道:“当然如果你喜欢游行的话——”
“不,”她条件反射道:“绝对不。”
穿的花枝招展然后绕城三周这种事,她这些年已经看都看够了。
两人一起仰起头看着满天的星光,跟着秋千一起摇晃。
似乎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童年一般,世间无数繁琐的杂务都与他们无关。
“五百年后,人们不骑马,也不坐马车了。”她忽然开口道。
“……难道在天上直接飞?”列奥好奇道:“还是骑别的动物?狼?”
“不,有一种叫汽车的东西。”她伸手比划道:“一种方块大小的机器,而且可以被人驱使着跑遍整个国家。”
“对了,还有飞机。”她笑了起来:“和你设计的有些像,但是一般都有几十个人一起坐,可以跨越山川和海洋。”
她开始给他讲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从奥匈帝国的陨落到美利坚的崛起,从工业革命到科技革命。
列奥纳多是个天才,在有些事物的描述上,哪怕她只简单解释一下,他都能填补出更多吻合的信息。
历史,文化,革命……
“那爱呢?”他忽然问道。
“五百年后的爱,还有婚姻,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区别?”海蒂眨了眨眼。
她想起了自己从前所遇到的一切,露出怀念的微笑。
“和现在一样。”
现在的人们信仰着天神,未来的人们信仰着物欲。
而爱,始终都被赋予着太多定义,却一直都脆弱而又奢侈。
“至于婚姻,”她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掌心再次重合:“它在五百年后,变得更加容易崩解。”
这个时代难以离婚,而未来分分合合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人们急不可耐的相聚在一起,又颇为狼狈的匆匆分开。
“所以承诺永远都虚幻而又渺远。”
列奥纳多注视着她在星夜下的侧脸,忽然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会永远爱你。”
“什么?”她有些没听清,侧头看向他。
“我会永远爱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而毫无游移。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