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海蒂加入学者行列时,洛伦佐追加了一笔巨额的赞助,让学院得以扩大数倍的规模 ,可以在今后容纳更多的学生。
第二次则是在海蒂重返佛罗伦萨的那一次。
她临走前把西城的那片豌豆田给了他们,并且教他们如何进行观察和记录。
海蒂在那一年也资助了佛罗伦萨学院,以至于欧洲的许多学者都开始闻风向那边拢聚,其中甚至还有好些位女性。
她们可能是想要避难的女佣,也有沉迷于自然研究的女贵族。
这个学院因为综合因素变得更开明和多元化,如今俨然是这个半岛里文化和科学的中心。
微生物相关的论著已经刊载发表了许多,他们甚至创办了学术性的报纸,开设专栏让不同派别的学生们激烈争辩。
发酵和医疗方面的技术一直在蒸蒸日上,几乎每一年都有好些个令人称奇的新发现。
而当领主把电这个东西扔给他们的时候,原本自信满满的学者们又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里——
这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为什么然后又为什么??
虽然电池的配比在不断改良,但睿智的研究者们在开会许久以后得出结论,颇为惶恐的把报告递交给了女王。
“——大人,现在我们仅有的认知水平,还不够帮您制备出您所要的东西。这个学科浩瀚广阔犹如天河一般,我们已经在竭尽全力的进行探索了。”
然而女王并没有生气。
她要的就是一个足够稳定的电池,以及电力的输出和接受设备。
这听起来很粗糙——只有这些似乎什么都做不了,连小片区的供电照明都没法实现。
在这个过程中,列奥纳多接受了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委托,也一如他在救出海蒂时对上帝的允诺一样,开始绘制《最后的晚餐》。
宽大的墙壁被均匀地涂上一层灰泥,轻薄的透明油彩开始不断的被铺设。
整幅画需要极长的时间才能完成——每一次上色和涂抹的时间可能只需要一上午,等它们完全干透却可能得花费四五天。
碰上阴雨天气,等上十天也不怎么稀奇。
达芬奇习惯了上午画画,下午去佛罗伦萨辅助电力的研究。
当电池和相关内容足够稳定的时候,海蒂终于抽空过来了。
“这还远远不够,”列奥纳多显然有些自责:“它只能说,是被我们捕捉的一种存在,但还不足以成为你所说的‘能源’。”
“够了。”她笑吟吟道。
“什么?”他讶异的抬起头来,有些没跟上思路:“为什么?”
“它已经可以用来进行通信了。”
“这不可能,”列奥纳多下意识地反驳道:“现在只能说我们建立了一个开关,但是它……等等?”
他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半晌才喃喃道:“你是对的——它已经可以用来通信了。”
人们听从指令找来了五米长和五十米长的铜线,而且是经过提纯后的传导。
列奥纳多站在了铜线的另一侧握住两端,而海蒂则控制着开关。
当她拨动开关的时候,短暂的电流便飞快地穿梭而过,如同鹰隼啄了一下他的手心。
而当她拨了开关,等待一秒以后再关上,那长长的电流便在掌心有一秒的停留。
五米如此,五十米也如此。
电流的速度远超于马匹和人腿,如同光线一般可以自由来去。
列奥纳多在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时间,去拿了纸笔奔向海蒂,神情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快乐:“我们可以用这个通信了,对吗?!”
海蒂存心想逗逗他:“只有一点一划,怎么交流?”
“那也足够了,”列奥纳多不假思索的写画给她看:“一点,一横,我们就可以标记为a。”
“一横,一点,就可以说它是b。”
“后面的cdefg都可以这样——”他抬起头来,琥珀般的眼眸光彩四散:“我们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建立一个靠谱的暗语本,然后用点横来传达信息!”
旁边的后生看了半天,见老师们也都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反而有些困惑:“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直接说话啊。”
“这已经是远距离交流的最快方式了,”旁边的法比奥老头摘了颗杏子直接砸了下他的脑袋:“只要这装置改造得当,隔五公里也可以通信往来,懂吗?”
何止是五公里!
海蒂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中,列奥纳多又开始飞快的写画——
“而且没有必要用人脑来记录这些,”他的笔尖下开始浮现一个打字机般的联动装置,完全不需要她的任何启迪和引发:“电流可以在金属中往来,金属又会和磁铁有联动,只要我们能够制造一个装置,让电流牵引他起落,以控制代表点画的两个部件……”
“就可以让机械来完成记录。”老头啧了一声道:“这个给我做就好。”
这件事直接引发了多个学院 的热烈讨论,甚至有人在一楼和四楼铺设铜管进行测试。
电流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跨越楼梯和土地,用短暂的点触来进行询问与回答。
他们甚至趴在地上测试各种装置,试图隔着五层楼来聆听彼此的声音。
电报和电码的研制正式开始,有学者大胆的预言他们将在一年内开始跨城装置的铺设。
人们对这种用点画来表示词汇的方式颇为感兴趣,并且称呼它为达芬奇代码。
海蒂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低头微笑,神情颇有些怀念。
现在的意大利语虽然只有21个字母,没有jkwxy,但与拉丁语有极大的相似。
这种密码表即使流传到其他国家,也能被广为流传和使用。
——后世又会有不少人歌颂他的名字。
列奥纳多对此颇为热忱,可也会流露出遗憾的表情。
“至少再过几年,从佛罗伦萨到罗马可以互通往来了,”他叹了口气道:“但我总觉得这不够多。”
海蒂笑了起来,把手中剪好的花束插进玻璃瓶中,询问道:“为了能源的事情吗?”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的那个煤矿吧。”
他们当初打下被称为罪恶之城的拉斯佩齐亚,那里的煤矿储量完全超出人们的想象。
但开采和挖掘仅凭人力,是完全不够的。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东西。”她笑着眨眨眼,任由他把一朵水仙花插在了她的鬓间。
“什么?”
“蒸汽机。”
“蒸汽?”列奥纳多笑了起来:“锅炉上的那个东西吗?”
“它比你想象的还要强大。”海蒂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去了后厨之中。
厨子女仆们在看到两位大人时都纷纷站起来行礼,而她随意的点点头,带他去看旁边的锅炉。
有一锅热汤刚刚煮沸,白雾般的蒸汽在随着迸裂的大气泡一起冉冉上升。
列奥纳多观察着它的形态,伸手碰了一下边缘:“好烫。”
“重点是,”她直接把最核心的点指了出来:“它是可以推动东西的。”
男人皱眉思考了几秒钟,忽然脸色一变,匆匆往实验室跑了过去。
在角落里偷吃披萨的马基雅维利终于钻了出来,试图表明谴责:“他就这么扔下您跑了?这才刚刚结婚几天!”
“很可爱,不是吗?”海蒂笑眯眯道。
少年满脸都写着难以理解,叼着食物又去找水果吃了。
达芬奇开始测试蒸汽的推动力,以及它们所需要的燃料。
在知道这件事之前,他曾经花了许多时间,用在对‘永动机’的设计上。
这个传言自两百年前被传到欧洲,一度引发许多狂热的思考。
如果真的能够建造出不休不止且能够自转的机器,整个世界都会为之改变。
可当时他画了好些图稿——那些图稿后来被她形容为‘ferris wheel’,也最终沦为废纸。
摩擦力会消耗这些机械传导的能量,根本没有永动的可能。
但如今的这个装置,虽然动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代价也比过去那些要好得多。
蒸汽确实有强大的推动力,但推动的距离可能并不算多。
列奥纳多想到了把它推动的位置再按回去,后者则继续把它顶出去——
按压,弹回,按压,弹回。
这样进进出出,就可以形成一个动力循环!
只要有足够的燃料,以及对这种力量的控制和固化,会有无数的新器械为之诞生!
他想到了她和自己谈论过的那些汽车和火车,还有工厂里昼夜不休的巨大装置。
这一切……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列奥纳多一头扎进实验室里,几乎一脸四五天都呆在佛罗伦萨学院里,甚至忘记自己刚结婚没有多久。
而年轻又宽和的女王则开始巡检各个法案的起草与修订,偶尔和朋友们一起在柏拉图学园开个沙龙,一起享受温柔与美酒。
这种爱情并没有骑士小说中的那样热烈和胶着,却如同静水一般长流不息。
在一个深夜里,列奥纳多匆匆返回了卧室,终于记得回家睡觉。
他的女王已经沉沉睡熟,被子温暖又柔软。
换好睡衣的他深呼吸了一刻,钻进被中靠近了她。
从前那样遥远而又完美的存在,如今竟已经是他的妻子。
这一切都像一个不真实的好梦。
两人如同云雀一般依偎而眠,不知不觉间便陷入彼此的怀抱中,熟睡时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窗外长风呼啸不休,亦无法动摇这里的半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