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儿不安的那颗心, 便被舒瑾慢慢安抚了。
而当日宫中便有消息传出说潭王世子与那个妃嫔皆被永兴帝关押起来,潭王也赶去宫里为潭王世子求情。
复过得两日,事情似有所定论。
潭王世子因行事不端, 被永兴帝下旨发配去往边关苦寒之地。那个妃嫔则被赐给潭王世子做侧妃,据说她在宫中自尽过一回, 但被宫人发现并救下,才有被赐给潭王世子一事。与此同时, 潭王因教子无方而被罚俸一年。此事后, 潭王上奏自请回封地, 永兴帝应允, 他和潭王世子不日将离开邺京。那桩事情发生在御花园,连带着高皇后都被陛下责罚。
那一日宫里发生的事情,明面上无人妄议, 私下里却传开。
如今有此结果, 众人心中明了,皇帝陛下也算对潭王世子网开一面。
那日被小娘子们撞破,便不可能随便揭过去。
现下已不算太坏。
卫灵儿听说这些时,却正靠坐在床榻上,才被舒瑾喂过药。
她口中含着舒瑾塞过来的松子糖,听他说起潭王与潭王世子这些事。
从宫里回来的第二日清早,堪堪睡醒, 卫灵儿发现自己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大约生病了, 而舒瑾已先发现她浑身滚烫, 命人去请大夫过来。大夫诊脉开药方,她便不得不乖乖吃药养病。
香甜的味道替代口中汤药的苦味。
卫灵儿认真听着舒瑾的话,一面听一面思索, 被舒瑾捏了下脸。
“你现下生着病,养身体最要紧,这些事别想太多。”
“思虑太重对你养病更无益处。”
卫灵儿便是一笑。
她将一颗松子糖吃罢才对舒瑾说:“只是不知为何仍觉得此事来得奇怪。”
“不过大表哥说得对,我该好好养病。”
“不想了。”
潭王世子来邺京之后是住在潭王府。
出入皇宫虽不必提前请示,但总归是谈不上来去自由。
而那件事情发生在御花园。
光潭王世子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御花园都奇怪,更不必谈别的,任谁只怕都要认为蹊跷诡异。
牵扯其中的潭王世子不可能不知。
然而,他与潭王好似轻易便承下一切……哪怕当真是他自己所为、实则无人陷害,也不应当会承认得这样快?
从皇帝陛下的处罚看,是手下留了情的。
这般自然可能是顾及潭王,同样可能因晓得当是有人陷害。
不深查是另有缘由?或为皇家颜面?
卫灵儿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故而依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只是她连潭王世子什么模样都不清楚,确无必要对这些事深虑。
且说不得背后牵扯更多无法放在明面上的事,哪里是她这样干巴巴的想便能够想得明白的?
卫灵儿被舒瑾扶着躺下来。
将锦被往上拉一拉,舒瑾道:“这药喝过容易困乏,你再睡一会。”
锦被把卫灵儿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密不漏风,连小巧的下巴都隐隐缩在锦被下,只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云鬓散落,一双眸子几分可怜望住他。舒瑾微笑,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说:“睡吧。”
卫灵儿颔首,也微微一笑,低“嗯”一声,闭上眼睛。
舒瑾帮她放下帐幔,倒没有走,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拿过本书册子一边看一边守在榻边。
知道要等到她睡下以后舒瑾才会离开,卫灵儿摒除杂念,努力入睡。
房间里静悄悄的,偶有极轻的、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当卫灵儿渐渐萌生睡意时,忽而感觉到一股热流。
她一怔,睁开眼回想了下今天是什么日子,后知后觉差不多小日子是到了。
这几日生病本就有些昏昏沉沉。
海棠不在身边,也无人特地提醒她,她一时确实忘记这茬。
卫灵儿略缓下一口气,伸手掀开帐幔的一角。
坐在床榻旁的舒瑾当即注意到她举动,握住她的手问:“灵儿,怎么了?”
帐幔被拉开。
卫灵儿仰头看一看舒瑾:“大表哥,你喊夏橘或者夏栀进来下罢。”
舒瑾想追问,却又忍下,一颔首道:“好。”
他搁下书册子起身出去了。
未几时,得吩咐的夏栀从外面进来里间。
卫灵儿同她说罢,明白过来的夏栀便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一应需要的都准备妥当,夏栀折回来扶卫灵儿下得床榻,入得浴间。
卫灵儿没有让夏栀留下服侍她。
舒瑾起初不知卫灵儿是怎么,后来见夏栀准备热水,卫灵儿被扶去浴间,且夏橘和夏栀将床褥换了,便也晓得了。夏橘和夏栀换好床褥、重新铺好床后退了出去,舒瑾却不怎么放心病中的卫灵儿一个人在浴间,欲敲门去帮她,又怕她太害羞,终是在外面等着。
卫灵儿自己收拾妥当,换得身干净衣裳。
她从浴间出来,见舒瑾站在外面,似一直在这儿候着。
“大表哥,不用担心……”卫灵儿想对舒瑾解释一句,细辨他眉眼间神色,并无太多担忧,想他是已知道怎么一回事,没有说下去,只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
舒瑾会意牵住她,带她回里间。
不过这一次,舒瑾同卫灵儿一起上得床榻,他在她身边躺下来。
掌心覆在卫灵儿的肚腹处,舒瑾帮她揉一揉问:“可有别的什么不舒服?”
卫灵儿莞尔摇头:“没有的。”
她往舒瑾身前靠一靠,掌心覆在舒瑾的手背上,依偎着他。
过得片刻,舒瑾垂眼看去,见卫灵儿仍睁着一双眼睛,不由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卫灵儿不好说自己在想孩子的事情。
之前,舒瑾已然清楚的同她说过这些不必着急,她也确实不急。
但那些事何时能查清也不可知。
一年两年无碍,三年五载,怕难免要叫长辈们挂心了。
却也不是非要现在提这些。
左右现下没那个打算,她无非忽然间想起来。
“没什么。”
卫灵儿抓住舒瑾另一只手放在脸颊轻蹭一蹭,“大表哥,我再睡一会。”说着闭了眼。
舒瑾未追问,抱着卫灵儿在怀中。
直至她沉沉睡去。
卫灵儿睡熟后不久,夏橘在房门外轻声禀报说舒静怡和舒静柔过来探望。
舒瑾轻手轻脚从床榻上下来,出去见自己的两个妹妹。
得知卫灵儿才刚睡着了,舒静怡和舒静柔自不打扰,舒静怡与舒瑾道:“大哥哥,大嫂近日胃口可还好?我和柔姐儿要出门一趟,回来的时候可顺道去珍味酒楼买一些大嫂爱吃的点心回来。”
想着卫灵儿身上大概不舒服,这几日又吃得清淡,舒瑾点头应允了。
舒静怡和舒静柔便相携着离开扶风院,乘马车出门去。
她们先过去锦绣阁取舒静怡为恭祝舒凯而定做的贺礼,顺便买得些新出的胭脂水粉,帮卫灵儿捎带几样。
两个人也不在外面多留,打算再去珍味酒楼买上些糕点便回府。
舒静怡和舒静柔乘马车过去的。
马车平稳走在路上,舒静怡手中拿着一盒方才新买的胭脂又嗅一嗅。
“这个香味当真好闻,淡雅清幽。”
她与舒静柔说着,脸上有笑,是当真喜欢手里这一盒胭脂。
忽而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车夫毫无预兆急急将马车停下,一时没有控制好,马车的车厢剧烈晃动了下。舒静怡和舒静柔也全无防备,没能坐稳,齐齐往前晃一晃。舒静怡原本拿在手中的那盒胭脂脱离她掌中,若非舒静柔拉她一把,她险些栽倒。
胭脂落了地也顾不上。
舒静怡和舒静柔堪堪稳住身形,听得丫鬟说:“二小姐、三小姐,刚刚有个人突然蹿出来……”
丫鬟尚未解释完,听得马车外又一阵哭嚎声。
“当家的,你醒醒啊,你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咱们一家老小就只能喝西北风了啊!”
“你醒一醒啊,当家的你醒一醒……”
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妇人哭嚎不止,听来有人受伤,舒静怡和舒静柔面面相觑。
舒静怡掀开马车帘子看一眼,长街有不少百姓围过来,小声议论着。
丫鬟忙凑过去说:“小姐,我们的马车根本没碰到他的!”
舒静怡拧眉,吩咐丫鬟:“派个小厮去看一看那人情况如何,那么多百姓看着,小心行事,不可硬来。”
丫鬟领下了吩咐,舒静怡也放下了马车帘子。
舒静柔脸色发白轻声问:“二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别怕。”舒静怡柔声安慰她,看一眼落在地上的胭脂,眉头皱得更深。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那名妇人哭声也变得越发凄厉,而周围百姓的议论逐渐变成郑国公府仗势欺人、撞了人不肯认。
到底是在大街上。
郑国公府的马车被认出来,此事不妥当处置,闹大了自然有损舒家名声。
舒静怡心下明白这个道理。
她是做姐姐的,哪怕不比舒静柔大多少,也自觉将责任揽过来。
“柔姐儿,你先待在马车里面。”
“我下去看看情况。”
舒静怡叮嘱过舒静柔两句,转而独自从马车上下去了。
见状,舒静柔也没法继续在马车里坐着,咬咬牙,随舒静怡一起下得马车,便发现他们的马车附近围满百姓。
舒静怡和舒静柔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那些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她们的身上。
向来性子恬静内敛的舒静柔被那么多人盯住,不由得脸颊微红。
“怎么下来了?”
舒静怡侧眸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