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陌烟打开水龙头,白柱一样的流水在强大的压强下冲出来,白白地放了很久,直到有人进来上厕所,她才连忙做起洗手的动作。
隔间的门开了关上,章陌烟按掉水龙头,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水,抬起头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果然十分发白。
自从知道自己是章家领养的孤女后,十几年来她是如此希冀血缘的联系,所以在年轻人奉行“不结婚不生孩子”的当下,她对婚恋的态度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都是堪称积极的,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早点结婚,早点能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一两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现在,真正和她存在血缘联系的人出现了,此刻她内心充满了各种激烈复杂的情愫,却唯独没有一种叫做欢喜。
正是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指派自己的母亲从日本回国执行一系列秘密任务,从而造成了肖国溪身亡、张子卿自杀、甚至到如今她和肖行雨的分手。
虽然生父的绝笔信上没有提到母亲当年任务的具体内容,但是从陈韵归国后的行踪来看,汝州肖家、怂恿肖国溪去寻找的神秘王家、南方……再结合生父信上提到铜川陈氏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惊骇,章陌烟隐隐有了猜测。
隔间的门又打开,走出的女士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仍站在洗手台前的章陌烟,章陌烟低了低头,把纸巾揉了扔进垃圾箱,快步走了出去。
鉴于这场“一对n”的亲子鉴定已然成为有一定社会关注度的事件,亲子鉴定中心今天特地安排了一间会客室让寻亲双方见面,引领传媒是唯一可以进入报道的媒体。
在服务台人员的提示下,章陌烟很快知道了会客厅的位置,最多40米的距离她走得举步维艰,每一步都像走在心跳的鼓点上。
厚重的木制大门隔绝了房间里的声响,章陌烟冰冷的右手发抖地抓住门上的古铜推把,她再次做了番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进去。
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逗留了多久,想是过了三点整了,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已经分散在一张圆桌四周给寻亲者做采样工作了,其中一个白大褂就挡在章陌烟的正前方,阻隔了她推门而入刹那的视线。
金学洋带着两个管培生驾着仪器在一旁工作,房间里约莫有十几个人,但是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章陌烟在背后轻轻合上门,以直线路径向金学洋走去,随着脚步的移动,她眼前白大褂的背影缓缓向右移开,视线里继而出现了一个灰色西服、打着领带的年长者,就坐在红木色会桌的对过,面朝向她,戴着副精致的眼镜,正低头握笔在一份文件上填写着信息。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章陌烟觉得世界一切都静止了。
不需要任何人介绍,章陌烟一眼就认出了陈观复,不是因为他是这一屋子人中唯一年纪符合的男性,而是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来的直觉。但是,陈观复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尽管已年过古稀,但陈观复依旧身姿笔挺仪表堂堂。通常人在这个年纪必定早已秃顶、驼背、发福、皱纹横生,但这些情况陈观复都没有,绝对称得上驻颜有术。不仅头发都在染得乌黑,身形也保持得极好,整个人就像瘦金体一般,天骨遒美,芳兰竟体,由内而外散发着干净雅正的君子气质,非常符合东方人的传统审美。
说实话,章陌烟在看见他的这刹,觉得整个房间都好像亮了几度。她不由地想,这人年届七旬尚有如此风度,年轻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绝代芳华呢?
她一时真的难以将眼前的这个人和“造成肖国溪身亡、张子卿自杀、甚至到如今她和肖行雨分手”之类的词条联系在一起。
室内的圆形会议桌分左右两边列席,左边是陈观复,他的身边坐着位四十来岁身着优雅的女士,同时还有一名穿着制服的男民警、两位穿着衬衫的工作人员,根据之前得到安排信息,这两人应该是鉴定机构的某副职领导和王帅导演的助理。
圆桌右边则是5名年轻的男女,3女2男,年龄都跟章陌烟差不多大,是寻亲启事发布后,根据条件筛选出的陈观复的“准”亲人。
会客厅内气氛无比严肃安静,偶尔有纸张翻页的轻微声响,章陌烟心跳突突地轻轻走到金学洋的身边。
“闹肚子了?肯定是中午食堂那盘鱿鱼的问题,我说不新鲜吧?”金学洋没有怪她迟到,拨着摄影仪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大有不听好人言吃亏在以前的意思。
“可能吧,”章陌烟敷衍着,下巴向圆桌抬了抬,“情况还好吧?”
“嗯,”金学洋退开机器,跟她说,“等下你来拍,”他弯腰从包里抽出两页纸,“我去给他们采访几个问题,给两位小阿弟打个模子!”
章陌烟点点头,两个管培生一听当即双脚立正就差敬礼了。
“谢谢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