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伍永却丝毫不觉得这笑温和,只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那边邵怀亭已经大声陈诉起三人说过的言论。
待说到那些荤话戏言,南若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笑立刻转化成了怒火,就要抽刀上去动手,被赶来的刘总旗和其他小旗拉住。
“冷静冷静,可千万别冲动……”
南若满面怒意,举着刀:“此二人诋毁我父,我岂能视而不见?!”
刘总旗忙道:“此事只邵怀亭一面之词,还不知真假……”
邵怀亭立刻高声道:“我有人证,刘守旗下旗丁唐岗亲耳所闻,他愿站出来作证。”
刘总旗回头怒瞪他:“你可知越级举告要受军棍三十!”
邵怀亭挺直脊背,一脸凛然不惧:“自然知晓,可若不举告我心难安,咱们銮仪卫乃陛下亲卫,他们却在军营驻地诋毁陛下,若传到陛下耳中……”
“你住嘴!”刘总旗急急喊道。
“让他说。”南若推开刘总旗,压着怒火,“既有证人,便叫来听听,魏思远徐心泉听令,将刘伍周三人押过来对峙!”
刘总旗还想劝,南若冷脸:“此乃我旗下事,与刘总旗无关。”
刘总旗便歇了声。
南若也不理他,刘总旗是个万事和稀泥的性子,经常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事以和为贵”挂在嘴上,这种人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利益,是不会出头的。
三人被押过来,刘守和伍永低着头心里不服气,平日大家都这么说,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跟诋毁陛下扯上了关系,怨恨的瞥了邵怀亭一眼,竟然敢举告他们,看回头怎么叫他好看。
待见唐岗过来作证,刘守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唐岗不善言辞,却十分坚定的证明刘守三人确实说了那些话,并坚定:“属下也愿受军棍!”
他看向以往欺压他的几个旗丁,见他们纷纷避开,心里勇气顿生,挺直了脊背。
“你三人如何说?!”南若喝道。
刘守和伍永立刻叫屈:“是他胡乱编造,我们根本没说过,总旗怎能听他一面之词,若如此,我也可以站出来随意找人诬蔑。”
周千嘴唇翕动,他已经意识到此事怕不能善了,他不像刘守伍永有底气,不敢反驳,何况……诋毁的话全是刘守和伍永所说,他可什么都没说。
“徐心泉!”南若高喊一声,“禁军十七律五十四斩背一遍!”
徐心泉上前:“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大声!”南若喝道。
徐心泉高声:“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
待念到“多出怨言,怒其主将”,跪在下头的邵怀亭跟着开口和声:“……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魏思远也紧跟着出声。
南若便回头看了眼手下旗丁,一个个立刻跟上,一时背诵声响遍营地。
军令如号又如誓,越念越肃穆,越念越羞愧,这是他们每个人进入銮仪卫都要默写背诵的,可又有几人遵守过。
原本来看热闹的旗丁们安静下来,有人忍不住加入,有一便有二,待到最后一句,几乎是所有人一起喊出来。
“……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尾音震天。
“好!好!”南若环视一圈,“原来都还记着,太祖亲书十七律五十四斩,此乃禁卫军荣誉,为何旁的禁卫能做到,咱们銮仪卫就不成?难道咱们不是禁卫?”
他只说到这,銮仪卫几十年积累的懈怠散漫不是他一两句激励的话就能扭转过来的。
“我再问一遍,邵怀亭所说,你三人可认?”
刘守和伍永被刺耳的军令震得失了底气,嘴唇嚅嗫着。
周千跪到邵怀亭旁边:“属下认,属下甘愿受罚。”
“你……”两人怒目向他,而后一咬牙,也跟着跪下,“属下认。”
认就认,难不成还真能将他们斩了不成。
“好,敢做敢认算条汉子!”南若高声,“念在初犯,刘守伍永领四十军棍,周千三十,即刻执行!”
刘守伍永脸色大变,四十军棍他们岂能受得住,这分明是要将他们打残!
刘守立刻道:“望总旗看在我二人初犯,从轻发落,今后定不会再犯。”他看向左右围观的旗丁,“何况,在营中赌博戏语的并非只我二人……”
被扫到的旗丁们顿时对他投来怒目。
“其他旗丁我管不着,我只管我旗下。”南若冷声打断他,“往后凡我旗下旗丁,必严格遵守军律,若有犯者,按军律处!”
刘守和伍永急了:“你这是狭私报复,我要上告张百户,上告谭镇抚……”
“魏思远!”南若回头,“还等着干什么,给我打!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魏思远和徐心泉带着手下旗丁一起上前。
“你要见谭镇抚,我要见陛下,我有冤,我刘家世代銮仪卫出身,忠心耿耿……”刘守气急败坏,“你个商户子,你唔……”
徐心泉捂住了他的嘴。
南若一声令下,军棍噼里啪啦落下,连同邵怀亭唐岗一道,两人约莫怕丢人,特意叫给他们也堵了嘴。
一棍又一棍下去,浑身颤抖汗如雨落。
銮仪卫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经过这样的事,四周一片鸦雀无声,还有人竟吓得看都不敢看。
待邵怀亭与唐岗受刑结束,南若道:“邵怀亭与唐岗举告有功,二人补刘守伍永缺,升为小旗,周千降为旗丁!”
总旗有任命和裁撤自己手下小旗的权力,若行军或战场上,便是就地处决也不会有人追究责任,只銮仪卫混乱已久,互相顾忌来历上下不分。
“我会派人为你们诊治,期间一应费用皆由我出,包括周千。”他看向自己二十来个下属,“凡我旗下旗丁该得的,我绝不会亏待一分!”
刘总旗苦着脸上前来,苦口婆心:“刘守与伍永世代銮仪卫出身,上至千户下至小旗,多少都与他两家有交情,你打了他们,怕事后不会轻易了结……”
南若心道我下令打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会快打完了过来卖巧,面上怒意未消:“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他二人犯错,我为何责罚不得?你倒提醒了我,他二人犯错,也是我御下不严,竟叫他们敢诋毁陛下,不用他们参我,我这便去向陛下请罪!”
说着将佩刀卸下交给随从,大步朝外走去,带着满满少年人的嫉恶如仇与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