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子并没有见他们,大约早料到他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一听内侍传话说他们没有什么有用信息要报,就打发他们去休息。
南若也确实累了,连续两天都没好好合过眼,今天还走了大半天路,凑合洗漱一番便躺到铺盖里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明,睁开眼对着陌生的房梁愣了一会儿,迅速起身,抹了两把脸便匆匆去前厅。
太子已经起来了,又或者说根本没有睡,正在喝粥,没用勺子直接端起碗仰头喝了个干净,看得南若心里一阵新鲜。
“坐吧。”太子擦了嘴,“既然起来了,就帮孤整理折子。”
南若这才看到桌案旁箱子里摆放的奏折,精神一振:“是。”
他就怕又被当孩子哄放到一边写作文,他没法像谭瑛一样带人去调查,能有参与的份便很满足了。
立刻取出一沓来看,发现是昨日被骂的官员们递上来的。
这次基本上江南有头有脸的官员都来了,上到江南三省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下到三省织造局郎中。
但别看织造局郎中品阶最低,只五品,可织造局能与天子直接对话,地方官员不敢得罪,其中还有郑皇后的人,毕竟如今江南纺织盛况与郑皇后献上纺织机有很大关系。
其实细究起来,最初将郑皇后捧到人前的并不是永昭帝与一众男配,而是先帝。
先帝算守成之君,虽在位时间久,却功绩平平,突然天降一个郑皇后,什么水泥玻璃蜂窝煤,一会儿治瘟疫一会儿发现海外高产作物,又帮忙改良了火药枪炮。
先帝那时想追求功绩已经到了迫切的地步,毕竟他已过耳顺,历代活到六十以上的皇帝实在不多,连一个假道士都能将他骗得团团转,将太子都废了,何况拿出真东西的郑皇后,先帝亲口称她为祥瑞。
打三折的原文里,因为只有她敢大胆将先帝当一个普通老爷爷看待,会关心他,在他面前说实话,叫先帝很是感概,和她成了忘年交。
郑皇后也是那时解锁了江南地图,在这里与永昭帝和反派恒王发生了一段轰轰烈烈的三角纠葛。
同时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救下了许多人,而这些人显然如今已经成了她的属下。
譬如如今华亭织造局郎中李翰便是她从拐子手里救回来的,郑皇后差点认了他做义弟。
南若连翻了几封,有的表示自己和文芝不在一个省,管不到不知情,有的表示事发后才知道很震惊——基本通篇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而文芝所属宁安省布政使则很干脆的认错,只字不提杨焘,只说是自己治下不严,导致甄采出了差错云云。
织造局几个郎中的折子更绝,不知道不清楚不参与不明白。
一口气翻下来,除了感慨文采书法不错外,只有一个感觉:敷衍。
一种你叫我答我答了而且写满了试卷你还想怎么样的既视感,偏偏用词卑谦充满称赞,叫人挑不出错。
不愧是文人,文字游戏玩得叫一个溜。
南若看向太子,太子似乎并不生气,还饶有兴趣的拿笔给他整理出来的几封回话。
觉察到他的视线,头也不抬:“怎么,整理完了?”
南若将手中最后这一封递上去:“完了。”迟疑了下,道,“殿下,这些折子……”
太子抬头看他,一笑:“正常,孤是太子非天子,又未正式入朝,总不能孤骂两句他们就一五一十都招了,若如此,贪官污吏这个词便不会出现了。”
“不着急。”他屈指点了点安宁布政使的折子,“他们不说,总有办法叫他们说。”
南若似乎明白他打算怎么做,正想请缨看看能不能出力,太子却话音一转:“你过来没用早饭?”
这意思是?南若迟疑点头:“是。”
太子便拽了拽摇铃,等内侍进来:“给南宫总旗拿份早膳来。”
南若就立刻谢恩,心里再次感慨当代好老板,能惦记着员工没吃早饭还叫人给送餐的老板不多了。
南若吃早饭的时候,太子叫来了谭瑛和常青,他本打算回避,太子却止住了,叫他就在这吃。
南若便了然,这是要证明确实按照叮嘱关照他了。
于是太子三人在旁谈正事,南若一个人捧着粥在旁慢慢喝,防止发出声响,就这还被两人连连投来视线。
而果然如他想,太子将安宁布政使的折子给两人,叫他们以甄采出错为由去问责。
同时也知道了谭瑛和常青这两日查到了什么。
叫南若意料之外的,杨焘竟然真的是自杀,他在文芝海边的功过崖上悬石上吊,留下的认罪书也是他亲笔写的!
之所以如此确定,除了仵作验尸结果,是他的管家和妻子亲口承认。
杨焘写认罪书和上吊时两人就在旁边亲眼看着!
南若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等太子抄起手边的折子重重摔到地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意从心口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半晌发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