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永昭帝快马加鞭,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福宁宫,南若紧跟在后, 直奔正殿。
还未到门口, 远远便看到跪了一地的宫人,一个个恨不能将头埋进地板里。
南若心里咯噔一下,太后这回怕是真的不好了。
进到里面便看到靠墙跪了一排的太医, 见永昭帝进来齐齐埋下头去,意思不言而喻。
永昭帝脚步立时踉跄了一下。
“陛下……”南若忙伸手搀扶住。
进了内室看到太子和傅卓正跪在床边,太子握着太后的手,自上月太后连连病危,他便搬来住到了福宁宫就近照顾太后。
“陛下。”傅卓听到动静行礼, 太子充耳不闻,握着太后的手一动不动。
“母亲……”永昭帝疾步扑到床边。
南若慢半步跟上, 瞥到榻上的太后心头一悚, 太后蜷缩躺着,大约嫌热什么也没盖,能清楚看到瘦小干瘪的身形,骨瘦如柴不过如此。
半年前春节时他来过福宁宫一次, 那时太后瞧着还有些肉,远不像眼下, 仿佛一副骷髅, 脸上沟壑堆积,头发已经掉得没剩多少,乍一瞧竟有些恐怖。
“娘亲……”永昭帝跌跪下来, 眼泪已经涌了出来,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太后的脸。
南若也跟着跪到一旁。
太后闭合的眼皮下能看到眼球在动,片刻后才吃力的睁开了双眼:“阿大……”
“我在,我在,阿娘我在……”永昭帝抖着唇,从太子手里抽走太后的手。
太后气息虚弱:“娘……这回怕是……真活不成了……”
永昭帝强忍哽咽:“娘莫这么说,娘会好起来的……”
太后吃力的笑了下:“你又哄我,你啊,自小就会哄人,哄得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南若伸手轻轻撞了傅卓一下,他们是不是该避开。
傅卓目露迟疑。
南若反应过来他也是太后的亲人,在场最不适合留下的是自己,正想伺机悄悄退走,冷不丁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来,隔着宽大的衣袖将他的手压住,而后屈指一握,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捏碎。
南若大脑发懵,看向手主人,对上了一双泛着腥红的双眼,充满了攻击性,暗藏着兽性的恶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咀嚼。
同时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嵌到一起。
嗯?啊?哈?
南若顾不上疼痛,像被打了一拳般蒙了,刺激太大导致脑子死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眼前忽又落下一片衣摆,是傅卓,他悄悄往前挪了挪,将衣摆撩起来盖到两人双手交叠处,还飞快往皱里拨了拨,造成一副他撩起衣摆不小心遮住的假象。
南若死机的大脑又卡了两下。
怪不得,难怪,原来如此。
这几年傅卓有时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靠靠靠靠。
南若没想到竟然有一天瓜落到了自己头上,不,自己变成了瓜,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靠太子居然是个断袖→原来太子这么多年没子嗣不是洁癖也不是不行→特喵的看上的竟然是老子,什么时候的事→有眼光→个屁!老子是直男→办公室恋情没有好下场,拒绝职场潜规则→呸呸,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头大!
南若恍恍惚惚,直到永昭帝一声喊将他惊醒。
“母亲——”
太后已经奄奄一息,一个字一个字困难的出声:“往后照、照顾好自个,娘再也不会烦你多添衣裳了……”
永昭帝眼泪汹涌而出。
“太子要活着……”她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永昭帝的手指,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盯着他,“他是你儿子!你……的儿子!”
永昭帝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只不住重重点头。
太后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欣慰笑道:“我要去见你父皇了,还有英娘,我不该强求她嫁给你,我对不住她……”
她眼前恍惚,似乎看到了一身儿郎打扮的英娘,手握长弓,笑得肆意而明媚:“姑母快来,我猎虎给你瞧!”
就来。
太后含笑闭上了眼。
“母亲——”永昭帝悲痛哀鸣。
南若深深弯腰,额头触地,余光一瞥,太子垂着头,眼泪砸落在地板上,太阳穴青筋崩起,牙根紧咬,能听到咔咔咬合声,似忍着巨大的痛苦。
冷不防后背被戳了一下,他回头,对上傅卓祈求的目光。
南若咬咬牙,确实这种时候太子绝不能发病,心一横,反手握住了太子的手。
下一秒,手指被强势蛮横的分开,十指交握死死扣住。
南若顾不上这个,余光睇着太子的侧脸,见他扭曲的肌肉渐渐恢复,粗沉的呼吸慢慢平缓,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永昭帝沉浸在悲伤里,丝毫没有觉察背后的涌动。
傅卓抹去额头的冷汗,这才顾得上为太后的逝去悲痛。
所幸郑皇后拯救了他们,她带着荣王长乐匆匆赶来,荣王喊着祖母哭跪在床边,长乐上来抱住永昭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