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博缓了几秒,才出声道:“我修改她的绩效,扣下她的年终奖,是为了把钱均分,分给翻译组的所有员工。辞职了的职员,也不是我们公司的人。无论如何,我把组员放在第一位。”
他站在房间中央处,端着一杯纯净水,脊背挺得笔直,好像折不断一样。
谢平川表扬了一句:“这倒是个好理由。”
他和蒋正寒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人的发言也默契十足。谢平川的话音刚落,蒋正寒便抽出一张A4纸:“叶经理的习惯很特别。把均分的年终奖,存在了自己的卡上。”
光线充足,清楚地映出收支记录。
叶景博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刚要为自己辩解,又被谢平川捷足先登:“动用技术手段,探查叶经理的账户,并非我的本意。”
这一句话,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是下一句,却是真心实意:“那一位辞职的员工,也在过去一年为公司做了贡献。年终奖是为了认同她去年的付出,而不是像你所说,禁锢她将来的位置。”
恒夏的管理团队,算是与众不同,独树一帜。叶景博第一次亲身体会,但他仍然摸不清高层的意思,他索性直接道:“谢总监,麻烦你再说明白点。”
回答叶景博的人,并非谢平川,而是总裁蒋正寒。
蒋正寒道:“侵占职务罪,贪污数额在两万以上,算是大额……”
叶景博的杯子没端稳,水滴也猛地溅了出来。
他咽下一口唾沫,诚恳道:“蒋总,水至清则无鱼,咱们恒夏的风气很好,但也不能事事法庭见吧。年终奖的钱,我一分都没动,会完全返还给职工。”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谢平川忽然笑了一声,“如果我们想杀鸡儆猴呢?叶经理。”
如果我们想杀鸡儆猴呢?
谢平川说话声音好听,非常适合脑内循环。谢平川讲完这一句,叶景博就再三掂量,他依稀感觉到,蒋正寒和谢平川擅长话术,而且两人一唱一和,完全带偏了他的方向。
不可否认的是,叶景博有些触动。
他没做过大奸大恶,就连唯一一笔两万以上的公款吞并,也是效仿前东家的行径——在那里,这种
行事方法相当安全。
谢平川不再说话,手指点在茶几上,状似无意地敲了两下。
外面的风声呼啸而过,巨大的压抑感一触即发。
谢平川重新站起身,道:“叶经理,你工作尽职,能力出色,前途无量。这批文件只有一份,我还没交到法务部。”
叶景博屏息,试探道:“您的意思是什么?”
谢平川笑而不语。
叶景博终于领会,便向他投诚。
或许是提供的情报及时,叶景博没被公司开除,也没有被法务部状告——那笔不翼而飞的年终奖,被他返还给了女职工,他向那名女孩子道歉,说是之前的系统出了问题。
那位女孩子相当高兴,再三感谢组内同事——她什么也不知道,仍然相信人间有真情。
她兴高采烈地做出最后一次告别:“我要去上海啦,大家再见。大学毕业以后,爸妈都不让我留在大城市,想叫我回家,可是大城市机会多,世上也是好人多,和你们相处了一年半,非常开心,有缘咱们再见。”
徐白和她挥手:“好的,祝你一路顺风。”
叶景博握着玻璃杯,良久之后,竟也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虽然他心中明白,年假之后,管理层会做一场调整,翻译组带队经理的位置,肯定要还给付娇。而他叶景博呢,要做回副经理一职——这样也好,那个职位更适合他。
人无完人,他有职场污点。
叶景博曾经和秦越有所联系。他把自己的邮箱账号,微信记录,全部交托给了谢平川,介绍了秦越的人脉往来。
他也坦诚了赵安然的问题:“赵安然的英语水平高,我以为他是北外毕业的,秦越也证实过。我有一次上街,在网吧门口见到了赵安然,他和别人打电话,讨论的都是计算机技术。”
谢平川捕捉到了“网吧”关键词,追根问底道:“你还记得是什么技术吗?”
“真不记得了,”叶景博摇头,诚实回答,“平常做翻译组管理,我和技术组的同事交接,真的听不懂他们的术语。我是文科出身。”
谢平川不再追究,拍了他的后背。
第二日,他指派两位助理,去了那一间网吧。
赵安然不愧是专营技术的人,隐藏地址的手段,囊括了VPN、TOR和虚拟机。
他行事缜密,但也并非滴水不漏,谢平川调查监控记录,在他用过的一台电脑上,找到了一个误删的文件。
所有日志都被谢平川记录了,当做呈堂证供上缴。由于文件包括了和XV高管的直接沟通内容,算是一份难以撼动的铁证。
再加上之前做资产损失评估的专家敲定了最终结果——认定恒夏的损失高达一百万元,赵安然罪责难逃,已被认为是犯罪嫌疑人。除此以外,一同落网的,还有三位XV公司的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