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铭瑄本是想在黎舒察觉到异样之前将事情解决, 可现在已经让黎舒摸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的计划肯定是行不通了, 既然子舒想知道,那便将真相告知子舒吧。
有他在旁边看着,他不会让子舒陷入那样境地的。
“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在里面, ”齐铭瑄拿出密函,叮嘱, “子舒, 答应我, 看到里面的内容后,不要擅自做决定,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商量。”
看来黎城的身份很有问题啊, 黎舒接过密函, 展开,一目十行看完,重新曡好, 还给齐铭瑄。
密函内容不多, 信息量却不小, 黎舒闭了闭目, 没想到黎城居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难怪齐铭瑄犹豫不决,不肯在第一时间告诉他。
“陛下,臣可是‘黎城’亲子?”既然“黎城”不是真正的黎城, 那原主是真黎城的孩子还是冒牌货的孩子?
看“黎城”对原主这态度,真的很难让黎舒不怀疑啊。
黎舒会问这个问题齐铭瑄一点都不奇怪,他走到黎舒对面,扶住他肩膀,亲亲点了点头,于是黎舒就知道了,原主是牢里那位“黎城”的亲生孩子。
“子舒。”齐铭瑄唤道,声音很轻、很柔。
黎舒抬眸,撞进一双溢满柔情的漆黑眸子,齐铭瑄眼型狭长,总会给人一种锋利危险的感觉。而每次看向黎舒的时候,这双眼睛的主人都会小心掩起眸中锋芒,像一只只有在主人面前会小心翼翼收起所有利爪的大猫一样,露出温顺无害的一面来。
黎舒有些晃神,他听到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子舒,不要担心,我不会让这件事波及到你身上的,别害怕。”
听到齐铭瑄的宽慰之语,黎舒从才知道,齐铭瑄纠结的根源在这里,因为害怕“黎城”的真正身份曝光后,自己会受到伤害,齐铭瑄竟想以一己之力将这件事压下。
黎舒心中微动,淡淡的暖流涌进心口,他主动握住男人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眸中亦是暖暖的光。
“陛下不必为臣担心,臣与‘黎城’早已断绝父子恩情,他是什么身份,做了什么,臣都不会放在心上,臣也不会为了他搭上自己的一生。”
齐铭瑄反手回握住那只手,又用另一只手将之包裹,双手捧住放到胸前,聚拢的眉梢慢慢松开,“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的了。”
听到黎舒这番话,齐铭瑄提起的一颗心终于缓缓放回原地,黎舒向来言出必行,既然说不会为“黎城”搭上自己,只要他这边行动谨慎点,就肯定不会发生他之前担心的那件事。
“那……陛下可有审出什么来?”黎舒问。
齐铭瑄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黎城”这个人骨头硬得很,齐铭瑄用了好几种法子都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这样的结果黎舒多少能猜到一点,“黎城”能以一个西琼细作的身份成为大周的丞相,权倾朝野多年没露出过马脚,可见他行事有多谨慎小心,若不是这次意外得到了那本册子,恐怕到死,“黎城”的真实身份都不会暴露。
原剧情里,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黎城”是西琼细作这件事,要知道原剧情最后整个左相府都不在了,“黎城”的真实身份也随之湮没。
“陛下,臣想去见他一面。”黎舒摩挲着手指,眼里闪过明灭的光。刚好之前的任务奖励里有一小瓶真言丹,据系统说,只需一粒就可让金丹以下的修者口吐真言、有问必答,对付一个凡人肯定是绰绰有余的了。
西琼一直以来都是大周的心腹大患,一个能官拜宰相的西琼细作,即使他这些年只是每半年与西琼互通一次有无,他身后铺展开的庞大关系网,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意外抓到这么大一条鱼,轻易放过岂不是很可惜?
黎舒眯了眯眼,正好,他也有些事想找“黎城”问个清楚。
齐铭瑄沉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为了从“黎城”嘴里问出点东西,齐铭瑄动了不少刑罚,“黎城”如今的模样着实算不上好看,地牢阴深,再加上齐铭瑄怕“黎城”说什么话刺激到黎舒,怎样也无法放心让黎舒一个人过去。
放下手边的事,他执起黎舒的手,离开御书房。
两人穿的都是广袖长衫,手垂下来并肩走在一起倒也看不出袖里的手是签在一起的。
“黎城”是特殊罪犯,被单独关押,看守的人也是齐铭瑄的嫡系部下,若是旁人想要见他一面,只怕是有求无门。
但黎舒不一样,有皇帝亲自带领,谁敢不长眼地拦人。
关押的地方很隐秘,齐铭瑄带着人走下长长的阶梯,解释:“前几天有人想劫狱,便将人转移了。”
黎舒:“那些人抓住了吗?”
“没有,”提起这件事,齐铭瑄眸色加深,“这些人很奇怪,好似不怕痛,伤了跟没伤一样,我们好不容易留下一人,却……”
想到那时的场景,齐铭瑄心底发寒,当时他要求留下活口,本是想从那些人嘴里问出什么来,可当揭开面罩,露出的却是一张青灰色的脸,黑夜里看不清楚,烛光下才发现,这人脸上爬满了暗黑色纹路,密密麻麻从头顶往下,蔓延到衣领里。
几人对视一眼,暗羽上前将人衣领扯开,果不其然,被黑衣遮掩下的皮肤和脸上一样,青灰色,布满黑色纹路。
“那些黑色纹路里仿佛是活的,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涌动,人也一直昏迷,直到现在都没清醒。而且,那个人的呼吸非常轻,凑近了才能感受到。”
“人我关在‘黎城’隔壁,没敢多动,你要是好奇,可以去看看。”
那人的情况确实奇怪,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奇景,将人锁在暗牢里,不敢妄动。
“好。”黎舒被勾起了好奇心,根据齐铭瑄的形容,这人的情况很像他在以前所在世界见到的一种,具体情况得等见到人才能见到。
暗牢里不设狱卒,守卫的都是暗卫营的人,此处涉及到的秘密太多,不适合有生人进来。
说是暗牢,更像是一间密室,石墙围绕,深处地底,暗不见光。墙壁上隔五步置有火把,熊熊燃烧的明黄色火焰驱散黑暗,带来唯一的光明。
沿着蜿蜒的石阶向下,走了大概两刻钟,一道黑色牢门出现在眼前。
看守的暗卫上前行礼,将牢门打开。
在这些人面前,齐铭瑄从来不避讳,牵着黎舒的手,一前一后进入关押“黎城”的暗牢。
一根长长的黑色锁链从墙壁高处垂下,将人的活动固定在暗牢之内,“黎城”脚上,手上都带着镣铐,正垂首坐在墙边。
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身体瑟缩一下,缓慢抬起头。
这几天都折磨已经彻底磨掉了他身上养尊处优的痕迹,蓬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他歪了歪头,迟疑道:“齐铭瑄?”
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像是被齿轮摩擦过的声音在暗牢里响起,齐铭瑄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怎么这样了?”齐铭瑄问,他记得前几天来的时候,“黎城”还不是这幅神智近失的样子,尤其是因为要带黎舒过来,他还特意提前吩咐过,让人把这边收拾一下。
“回禀陛下,这个人昨天晚上疯疯癫癫说了一宿的话,昏睡了一会儿,再醒来就成这样了。”
齐铭瑄眉间的皱痕加深,嘴唇也紧紧抿起,若“黎城”因为受不住刑疯了,这边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铺陈在地下的暗网、神秘古怪的营救者、不知留有多少暗手的敌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让他重视“黎城”这个人。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也是唯一一个突破口。
“陛下,臣过去看看。”黎舒小声道,齐铭瑄还牵着他的手,黎舒说这话,是想让他先把手放开。
哪知齐铭瑄不但没松手,还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黎舒挣了挣,没挣脱,不解地转头,见齐铭瑄正满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黎舒:???
他们的动作有些大了,暗卫们都死死低着头,不敢多看,只有“黎城”,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直勾勾盯着两人。
“哈哈哈!”
突然,“黎城”大笑起来,他声音嘶哑,这么听着,无法分辨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吼。
不等人呵斥,笑过一阵后,他慢慢停下来,再抬头,眼中的混沌之色已全然消失。
“黎舒,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到现在,他哪还能不明白,他会在阴沟里翻船,全托他这好儿子的福!
“你看看你现在,真是能耐了啊,联合外人,整垮你的亲生父亲,好好一个家,让你拆的七零八落,你说说,黎家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了黎家,你以为你真的就挣脱束缚了吗,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留给你的印记!”
“黎城”声音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的身份已经不是个秘密,齐铭瑄对他这么狠,身上流着他一半血脉的黎舒凭什么能独逃一劫。
“闭嘴!”齐铭瑄头上暴起青筋,怒斥道。他想不明白,黎舒到底是哪里不好,以至于从小到大被“黎城”这么对待。
如果说黎舒是真黎城的孩子,齐铭瑄还能理解,毕竟不是亲生的,偏事实并非如此,黎舒确实是他亲生的,他不得先皇喜欢是因为穆家的事,那黎舒呢?
“哈哈哈,齐铭瑄,你见不得我说他,那是我儿子,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黎舒,几日不见,你真是变得越发能耐了,让我猜猜,你是用什么迷住了我们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脸?这张脸遗传了你母亲,确实能让男人神魂颠倒,陛下,我这儿子的滋味如何,那你可知,他身上是有着一半西琼血脉的,你们都觉得我肮脏,那和我流着同样血脉的黎舒呢,你觉得他脏吗?”
“黎城”的话极尽恶毒,仿佛黎舒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他用满怀恶意的视线注视着黎舒,脸上挂着神经质般的笑容,虽在笑,却笑得人不寒而栗。
“冷静,陛下。”黎舒抓着齐铭瑄的手臂,他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怒气,牙根被咬得咯吱作响,手臂上肌肉绷紧。
黎舒毫不怀疑,只要他松手,齐铭瑄绝对会忍不住冲上前捏住说话之人的脖子。
或许“黎城”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在这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连自杀都成了一种奢望,只有在这个时候激怒齐铭瑄,最好能让齐铭瑄一气之下杀了自己,他的计划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