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奕。”
“能听见吗?”
清冽悦耳的男声拨开眼前的迷雾,打开一条通往现实世界的路。
白茫茫的晨光晕开一张俊美的脸,仿若又是另一层梦境。
盛奕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艰难地张了张嘴,干到发疼的嗓子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眼前的青年穿着灰色风衣,俯身撑着病床边缘,温柔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别急,你睡了太久,先缓一缓再说话。”
病床上的男生白得透明,茸茸的眼睫无力眯起,涣散的瞳孔还未完全凝聚。他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视线乖巧地依附着第一眼看见的男人。
荣裕迎着那熟悉的目光,对视半晌,率先瞥开眼。
盛奕奇妙地共感到了对方的暗涌情绪,可是表面却看不出,青年的脸上只有克制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盛奕找回了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人就该是这样的,这张脸上不应该出现大喜大悲的情绪。
主治医生站在病床边,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对荣裕点了下头,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荣裕慢慢站直身体,再转过脸,眼底那点外泄的情绪已经内敛干净。
修长好看的手指在盛奕的视野里靠近,带着凉意在盛奕的脸颊上划过,神奇地抚平了他心中的茫然不安。
“乖,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
盛奕的视线无力地追随着那个带给他安全感的身影,风衣的带子清逸扬起时,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相似的画面。
灿黄的梧桐叶阵阵凌落,被风碾出清苦治愈的香。
高挑的男生穿着风衣,在他身前踩着扇形的叶子慢慢迈步,垂落于身畔的衣带随风轻荡。
盛奕踩着滑板轻轻一蹬,伸手抓住那尾巴似的衣带,让男生拖着他往前滑。
感受到拉扯,男生转过一张少年期的面庞。
盛奕看到一双迷人的眼睛,沉静深潋。
男生的眸光比秋天的阳光更干净,眼尾狭长微扬,像清澈见底的湖。浓长的眼睫稍一煽动,就会掀起一卷痒痒的风,让他的心湖也跟着荡漾。
……
消毒水味弥漫的医院走廊,荣裕垂眼在兜里用手指轻捻着衣带,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等他意识清醒,随时可以出院。”王思哲也觉得盛奕的苏醒是命运之神的眷顾,感叹:“三年前他的脑部受创太严重,说不定会有一些后遗症,如果出现健忘也是正常的。”
荣裕微微颔首,离墙站直:“教授,这些年您辛苦了,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为了这孩子,你错过了多少实习机会。”王思哲叹息:“有你这样不离不弃的朋友是他的福气。是你的诚意打动了上天。”
王思哲是荣裕的研究生导师,一直视荣裕为得意门生,也为他这些年不断放弃的大好机会惋惜心痛。
此刻看见眼前的青年少见地笑了,王思哲在医院里见惯了人情冷暖的心也被触动。
“这下你总算能来跟我的组了,最近就有名额,别再错过了。”王思哲也松了一口气,笑着拍拍荣裕的肩:“好了,快进去吧,有什么情况就找我。”
“好。”荣裕敛下长睫,再次郑重道谢,“谢谢教授。”
王思哲带着一步三回头盯着荣裕看的护士离开,去巡视其他病房。
紧绷了三年的情绪一朝松懈,疲惫就滚滚而来,荣裕以手覆面整顿好心情,在面朝病房的门站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
消瘦苍白的男生坐在病床上,天生好感的明朗面容因久眠而沉静,茫然地望着窗外的阳光,纯净得像一张被擦去痕迹的白纸。
荣裕站在门口怔怔看了一会儿,轻脚靠近。
盛奕抬头看着荣裕,两人无声对视许久,荣裕抬手,动作熟稔地揉了揉他的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奕慢慢蹙眉:“我是谁?”
愣了下,荣裕试探着问:“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
荣裕脸上那点来之不易的轻松无声消散,意识到什么,他紧紧盯着盛奕的眼睛,“再好好想想?”
“……”盛奕垂头想了一会儿,那种被看不见的隔层罩住的感觉令他感到窒息,难以忍受的疼痛从脑后某一处脉动起来。
盛奕屈起膝盖弓身抱住头,痛苦地闭上眼:“我想不起来,头好疼。”
“……”
覆盖在盛奕头上的大手慢慢滑落。
荣裕保持冷静,立刻去找王思哲,重新给盛奕做了检查。
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崩塌了荣裕的世界。
盛奕失忆了。
因为一系列复杂的检查,盛奕在病房里又多住了两天。
第三天,他被一个超帅的男人从医院领回了家。
他知道这个人叫荣裕,对他很好。
除此之外,荣裕什么都没有对他说。
隐约察觉到荣裕似乎情绪低落,所以盛奕没有多问,像个小鸡仔似的乖乖跟着他,听他的话。
离开医院前,护士对盛奕说,他因为事故在医院昏迷了三年,是荣裕三年来一直在照顾他。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他的谁,仅凭这一点,盛奕就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荣裕。
盛奕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荣裕,这也让他产生了雏鸟情结。
荣裕的家很大,是独栋的别墅,他们来时坐的车也价值不菲。
“你住这个房间,我就在隔壁。”
荣裕把盛奕领进一间宽敞整洁的卧室,白色调的装修,看得出来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是新的,虽然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却充满了荣裕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
盛奕隐约猜到,这里原本应该是荣裕的卧室。
盛奕小心翼翼在身后观察着荣裕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情绪不高。
荣裕的脸太好看了,没有表情时像个漂亮的冰块,周身的气场都冷冰冰的,让人不敢冒犯。
“好。”盛奕乖乖坐到床上,想了想,因为不能确定他和荣裕的关系,他还是礼貌地道谢,“谢谢你收留我。”
荣裕垂眸复杂地看着他,视线很快移开:“不需要说这些,这里是你的家。”
盛奕抓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这里也是他的家?
或许荣裕是他哥?
“先休息一下,房间里有浴室,一会儿洗个澡,没有力气自己洗就叫我。”荣裕在医院陪护了几天没有离开过,风衣上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凉意,像这几天做的那样温和地安排他:“你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去买,先穿我的,等明天……”
盛奕内心触动,抬起下巴乖巧地望着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