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这样吵闹。”他仔细打量一伙人,“你们不是凿开通道了?为何还过来。”
村民其一道:“呸,里头也不知道有什么怪物,我们第一批进去的人,只有两人出来了,且他们口鼻流出黑血四肢抽搐,我们才把他们送回来请了大夫过来看,可进去的其他人我们等了又等,一个人影也没有!”
村民怒视曲溪青,“里头究竟搞什么名堂!”
“没错,给我们说明白!”
“不说清楚我们今晚就不走了!”
曲溪青被村民逼迫倒也不恼,睦野却沉不住气,曲溪青见他变了脸色,抚着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动怒,才道:“我三番五次和你们说过,里面的樟林毒雾浓重,且毒蛇谷内遍布了毒蛇,鸟都飞不过去的地方,寻常人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一看着这群村民,笑了笑,“你们气什么,怪我没提前告知你们?你们是聋了还是怎地,只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我就是得了山神庇佑,从毒蛇谷出来时都要病上一阵子,更别提强行闯入的热,若真的死在了里头,也怨不得其他人,这是山神对他们的惩罚。”
曲溪青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村民敢怒不敢言,也是,在他们入山前,曲溪青已经说过几次毒蛇谷入不得,如今在里面消失了的二十余人,指不定已经尸骨无存了,回来的那两个,怕是神医也束手无策。
沉默之际,一位妇人突然冒雨跑了过来,泪水涟涟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夫说俺家老忠活不下去了,你们谁想办法救救他,我求你们了,呜呜呜呜——”
老忠是从樟林里回来的两位村民之一,屋内的大夫抚着长胡子摇头说回天乏力,那毒已经沁入他的五脏六腑,再好的药材也怕是拉不回一条命了。而另一位村民也还陷入昏迷,他嘴唇发紫,浑身无意识的打抖,用手碰过去,那肌肤跟结了冰似的,寒冷刺手。
睦野和曲溪青站在屋外看着,那老忠的媳妇已经趴在床边哭成了泪人,他们的孩子看娘哭了,便也跟着哭嚷,用那稚嫩的童音问大家为什么他爹睡了不醒过来。
众人看着小孩如此问,谁也不忍心回答他这个残酷的问题,因为他爹就要死了。
小孩得不到回答,就一个个跑到别人腿下仰着脑袋问,没有人回他,他便一个个问过去,最后跑到曲溪青脚边,胖胖的手抓着他的衣摆,脆生生的嗓音都哑了,他问:“哥哥,为何我阿爹睡这么久还没醒?”
曲溪青沉默,小孩说了句哥哥你真好看,便又问起旁边的睦野。在场有村民看不下去了,他们看着曲溪青,道:“公子,你既能与山神通灵,能不能再祈一回山神,入那谷内取来甘灵草救救他们。”
小孩问了屋内所有的人都没人与他说话,他便坐在地上难过地哭了起来,稚嫩的面庞充满懵懂与迷茫,他或许不明白为什么要哭,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在等曲溪青的回答,睦野揽着他欲带他出去谈话,曲溪青却推开他的手,看了那小孩一眼,“我试试吧,只是并不是每一次祈祷山神都能灵验。”
大家见他答应,也不管是否能成功,都替老忠的媳妇对他道谢了。
做戏要做足,曲溪青焚香沐浴,在屋内摆满了祭祀所用的东西,他容貌生的艳致,如今故作高冷,直叫村民不敢靠近,一致觉得他是真的承山神庇佑通灵,这般姿态绝非常人所能拥有的。
时至深夜,睦野把所有人都请出了屋外,说是曲溪青祭拜祈祷山神时,绝不能受外人打扰,必须保持清静,免得惊扰到山神。来围看等待的村民都退到了屋外安然静候,黑漆漆的雨夜,大家都在等待奇迹的出现。
屋内的曲溪青吹灭了烛灯,大家见到屋内一片黑暗时,纷纷开口,睦野沉声制止,“安静。”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屋檐上,无人知晓屋内的情况,等待叫人异常焦灼,却又不能打破这份沉寂。
两个半时辰后,屋内的烛灯重新燃起,照亮了屋内的人影。曲溪青过去把门打开,只见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他面色十分难看,惨白惨白的,哪里还有方才焚香沐浴后出来的神仙之态。
曲溪青举起手中的药草,那药草色泽鲜红如血,不是甘灵草是什么。
候了一夜的村民见到了真正的甘灵草,面带疲惫而他们眼中又充斥着狂热,曲溪青暗自冷笑,他看着那老忠的妻子,“你且去把大夫请过来,让大夫把那两人治好吧。”
妇人对着曲溪青不断磕头连声道谢,天色还未亮,为了救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去把村里的大夫请过来。
曲溪青见村民盯着甘灵草蠢蠢欲动,他冷道:“方才我被山神送入谷内时,瞧见一堆堆白骨,那白骨堆得老高,无数条毒蛇盘在上面,阴森又渗人。”
瞥见村民脸色如土,曲溪青又多说了几句。那消失的二十余人,此时他们的亲人都在场,听曲溪青如此一说,立刻失了控制,哭了出来。
此番凿山去的都是家里当家的汉子,现在家中的顶梁柱没了,上有老下有小,可叫他们如何活下去。哀伤的哭啼淹没在阵阵雨声下,前一刻还蠢蠢欲动的村民神色黯然,又有些庆幸。他们为采不到甘灵草感到失望,又为自己捡了一条命回来感到庆幸,毕竟他们都是有家的人,家中有老人妻儿照顾,若他们出了事,撇下这一大家子,他们就算死了,也无颜面对历代的祖宗,怕是入了十八层地狱也赎不了罪。
任村民再怎么愚昧贪婪,他们对自己的家人,确是真情实意的。
大夫取了甘灵草入药,服用过后的两位村民情况确有好转,又过了一日,那两位村民虽然还没有苏醒的迹象,却保住了一条命,性命保住了,什么事都可以等。
阴雨绵绵,村里开始大办丧事,村民都沉浸在悲痛中。前段日子还是热闹隆重的祭祀礼,如今却叫白发人送黑发人,长辈没了儿子,儿子没了爹,妻子没了男人。
更可悲的是,连具完整的尸骨都是奢求。
午后老忠的妻子带着孩子与另一户人家提了一大筐东西过来道谢,昨夜闹了一夜李三娘没休息好,她没什么精神的把人招呼进屋内,曲溪青刚服了药休息,睦野在旁边守着他。
李三娘对这群贪婪的村民感到可悲又厌恶,若不是他们闹出这件事,小青又怎么再入毒蛇谷,昨夜一去,回来直接病倒了。
村民看到曲溪青病了,送过东西再三道谢后也不好打扰离开了。傍晚时,前去毒蛇谷外查看的村民带回一个消息,不知是不是近几日雨太得太大,又或是山神的惩罚,那座山发生了坍塌,辛苦打通的通道一夜被埋得紧实无痕,一丝缝隙都没有了。
夜里曲溪青醒来时听到这件事,他低低一笑,待睦野在他唇上轻柔一吻,才道:“都封了,日后我也去不成毒蛇谷了。”
睦野握紧他的手,“不去了。”
至此,村里无人再敢打那甘灵草的主意,本本分分过回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