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野将以蚯蚓粪为药制好的丸子送到大庙时,庙内有难民正呕吐不止。秽物泛着酸气充斥在空气中, 难民被外头的衙差看守, 不能踏出半步。吐出的污秽之物聚在一起, 庙里的通风口很少, 曲溪青才进门, 连忙就捂紧口鼻,被这股气味熏得眉头直皱。
大夫们已经将药带出外头搭篷煎熬,他们试了好几副药, 甚至用上了名贵的药材, 然一天过去, 效果甚微。
睦野戴起面罩, 吩咐曲溪青在外头的篷里等他。早秋的清晨已经带了凉气, 他们昨夜在菜地里待了一晚又赶来这边,担心曲溪青的身子吃不消, 睦野劝他无用,只好多叮嘱他找地方靠着休息。
睦野进入庙内检查呕吐不止的患者, 这些呕吐的人多数年岁较小, 替他们诊过脉又将污秽物检查过,睦野拿出银针给他们刺了几针, 出去询问大夫们昨天煎熬的药中所放的药材。
平头老百姓大多过惯了苦日子, 吃的穿的都相当粗糙, 从呕吐患者吐出的污秽物以及大夫们提供的药材所看,睦野心底想法愈发浓烈。他打开药箱取出装满昨日连夜制好的药丸,药罐一打开, 一股奇特的味道渐渐飘散开。
熬了一夜的大夫面色难看地转过一边去,“这是——”
睦野看向靠在篷内闭目休息的曲溪青,道:“昨夜我们出去就是为了找这味药。”他又道,“他们往常所食用的多为粗物糙粮,既然这些药材对他们不起药效甚至产生排斥的反应,不如试试古旧的药方,土人用土方法,或许会有意料不到的效果。”
靠在篷里的曲溪青悄悄搓起他的手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正迎上睦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曲溪青又闭上眼,待睦野进了庙内,他躺了片刻毫无倦意,只好爬起,往庙里走。
睦野替还在呕涨的人施针,余光瞥见曲溪青,叫他把面罩带上。
曲溪青将面罩戴好,哗呕的一声,在他右手边靠着的小孩脸色惨白的又吐了,吐出的全是酸水,酸臭的气味从里面散到庙外,衙差们嫌弃地捏紧鼻子,有衙差道:“这都吐了一晚,该不会是瘟疫发作了吧。”
衙差们脸色一沉,“要不要将此事禀告上去。”
“还禀告啥,咱们直接放把火把这里烧了吧,再晚就怕来不及了!万一上头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篷外的老大夫一听衙差们的话,立即上前劝阻,“差爷,四日时间未到,你们不能——哎哟。”
衙差把老大夫推开,吼道;“这一天都过去了,你们不仅没把人治好,他们还病得越来越重,这里头都吐成这样,不是瘟疫是什么!”
闹成一团的衙差很快点燃火把,他们散开将大庙的通风口封上,睦野在给难民喂药,见此情形,曲溪青站起往外走,却被衙差揽住,不允许他出去。
老大夫道:“仙人,他们要放火烧了这里——”
曲溪青怒视衙差,“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蛇惧火,衙差手中的火把熏得他不舒服,他朝后退开几步,回到庙内把外头的情况告诉睦野。
“木头,他们要封死大庙一把火烧了这里。”
话一出口,难民们纷纷躁动起来,挤着要往外走。衙差拔腰刀指向难民,挥舞着手上的火把,凶嚷道:“动什么动,都给我回去!”
难民慌成一团,想挤出去却又碍着指向他们的腰刀和火把,衙差把难民死死堵在庙内,待其他衙差把大庙的通风口全部封上后,接二连三地把手里的火把扔进庙里。
庙内的干草被迅速点燃,曲溪青被那气味熏得发呛,他避开火苗,手腕一紧,被睦野扣住,往门外带。
火苗越窜越大,难民推涌着要跑出去,衙差将好些难民砍伤,面目狰狞地放话威胁,要把大门合上。
睦野用力把门抵开,衙差作势要把睦野踢回去时,被身后的曲溪青抬起一脚踹翻在地。
“木头!”
睦野拉着他出去,难民们愈发激愤,患了病的难民跑不动,小孩们呜呜的啜泣从庙里低低传来,睦野面色骤沉,外头恰来了给他们送早饭的村民,村民们看到大庙里升起的烟雾、以及和衙差打起来的人,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睦野朝他们大吼赶紧提水救火,躲开衙差劈过来的一剑,睦野一边护着曲溪青,一边提防衙差挥过来的刀。
方才被踹翻的衙差拾起地上的火把朝他们用力扔过来,那火把正对着曲溪青的后背,睦野把他拉开,手臂却被燃着的火把击中,薄薄的布衣瞬间焦了,手臂被烫伤,渗出的血水黏着粗布,沾在臂上。
“木头——”曲溪青回头,骤然急红了眼。他转头,死死盯着朝他们扔火把的衙差,腰一紧,睦野眼疾手快地把他圈到另一处,沉道:“我没事。”
好在大庙内置放的干草不多,庙外打了一口井,十来个村民接了几桶水往庙里泼后,燃起的火苗很快被熄灭。
早有村民跑去给村长带话,村长带了一批人赶到,制止眼下这混乱的场面。
被砍伤的难民排开靠在庙外,大夫们给他们止了血包扎好,之前留在庙内跑不出去的难民们也都配合大夫仔细检查,好在他们只是吸入少许的烟雾,加上火灭的及时,并未危及到性命。
睦野顾不上处理手臂的伤口,给患了热症的难民诊完脉,他取出药罐,继续发放药丸。
曲溪青跟在睦野身后,眼睛一直落在那焦黑的肩头上,“木头,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待到难民服下药丸,睦野才回头看曲溪青。他忙了一夜,又经过一番打斗,额上已是布满大汗,布衣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
曲溪青用袖子替睦野擦去汗水,想起方才他被火把击中时,便心如刀绞。
“木头,我去休息片刻。”
睦野见他面色不好,因还有病人要看,他道:“累了就去休息,若是在这睡得不舒服,过会儿我送你回家。”
曲溪青扬起一抹笑乖乖点头,他回到大篷找了一处地方蹲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外头,衙差们在吃早饭,他寻了一圈,视线锁在那个对他扔火把的衙差身上。
他轻声一嗤,红唇微合,从嘴里吐出淡淡的烟雾,不久后,一条蛇爬入篷内,朝曲溪青吐出长长的蛇信。
……
用过早饭的衙差分批去茅房,再回来时,居然有一个人是被衙差们从茅房抬回来的。
“大夫大夫,老五刚从茅房出来就说不舒服,您能不能帮忙给看看?”衙差们将昏迷不醒的老五放下,只是经过方才的纵火一事,大夫并不愿给这群衙差任何好脸色。大夫们心道这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来得早,险些没拍手叫好。
衙差见大夫对他们置之不理,欲上前把大夫押过去,村长很快赶来劝阻。睦野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衙差,便过去粗略检查一番。
其他衙差问:“老五如何?他怎么上个茅房出来就突然晕倒了。”
睦野道:“他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