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尔泰斯基营地,玛特梁娜从来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提起她的名字,女人会恨得牙齿发痒,忍不住朝地上吐几口唾沫。男人则会在无聊透顶,手头又没有多余食物可供交换的情况下,才会抱起她肮脏发臭的屁股,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乱插一通。神清气爽满足过后,再结结实实赏她一顿拳头。
她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就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一条活跃在黑暗中的幽灵。
。。。。。。
“烈焰城”,是“费迪南德”公司在大陆中部近东地区的一个中型据点。从地图直线标准看,这里距离隐月镇只有八十多公里。广袤的荒野与西面的山脉相互连接。如果没有太过重要的事情,很少有人会沿着旧时代遗留的公路,按照最短距离在两地之间往来————比起荒野上流浪的腐狼和变异生物,隐藏在山林间躲避阳光的辐射鬼要可怕得多。
“暴狼”公司的总部,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即便隔着很远,也可以清楚看见悬挂在中央大楼顶部那块面目狰狞的铜制狼头图案。
如果按照实际能力对这个世界的各大机构进行分类,“暴狼”应该算作一个实力中等的雇佣兵团。尽管它同时也发布、受理各种委托信息,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进行某些货物流通及交易,但是在其它传统公司和委托人看来,它就是一个单纯以武力形式存在的雇佣集团。
这是一座延续了旧时代简洁风格的四层水泥建筑。楼层四周遍布密集的射击孔,厚实的拐角部位堆放着一箱箱子弹和必备的消防器具。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枪手警惕地注视着一楼大厅里任何微小的动静。就在楼顶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的制高点上,还架着两门明显过于老旧,却足以把炮弹发射到城内任何位置的榴弹炮。
在三楼南向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房间里,一个面容威严,身材高大削瘦,却不失力量感的中年男人,正聚精会神地仔细阅读着摆在金属桌面上的一份报告书。
总共只有三页纸的报告,他已经反反复复看了近一个多小时。纸面上的每一个字,都以记忆的方式深深刻画在他的脑海里。
勒斯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他从不轻易相信那些没有经过证实或者道听途说的消息。在他的字典里,能够与“相信”这个词划上等号的后缀,只有“证据”和“事实”。
四个钟头以前,他接到大厅警卫的报告:一名患有轻度辐射病的老妇自称有重要情报出售。
这种事情几乎每天都能遇到。穷得活不下去的流民或者游荡在城里的无赖,总会以提供情报或者机密之类的办法,想要给他们空瘪的口袋里装进几张用来买面包的钞票。那些所谓的信息大多都是假的,即无利用价值,也没有派人搜寻的意义。勒斯总会按照最终判断结果,给这些虚假线索提供人一定程度的报酬或者惩罚。如果对方是初犯者,那么可以得到十元费迪南德公司发行的钞票,外加一个善意的警告,让他们下次必须带回更有价值的消息。如果对方依然抱有不劳而获的幻想,继续玩弄这种毫无意义的把戏,那么他们将饱尝一顿鞭子,或者全身剥光吊在大楼外面的横杆上。最终的结果,将是肉类收购站免费得到一具新鲜的罐头原料。
按照这名自称玛特梁娜的老妇人的说法,在东面大约百余公里的荒野上,有储量丰富的地下水。如果“暴狼”公司承认这条情报是真的,那么将以最终勘探结果为标准,向她支付五至二十万费迪南德元的丰厚报酬。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勒斯仅只报以一笑。
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资源。其重要程度,比旧时代的石油或者稀土、铀等战略性资源更甚。在绝大部分河流与湖泊都被辐射污染的情况下,干净的甜水就越发显得弥足珍贵。只要有水和足够的耕地,就能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居无定所的流民。爱玛、烈火之类的大、中型城市之所以能够聚集起上万乃至数万人口,靠的就是拥有机械净水设备,或者城市附近有轻度辐射的水源。其供应量虽然不可能像旧时代那样,动辄支撑起数百万乃至上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市,却也足够维持规模和数量都要小得多的新生代聚居点使用。
只要有一口能够流出甜水的井,就能形成一个小型村镇。这种数十人或者上百人的聚居点,几乎每天都可能因为争抢拼杀在更换统治者和居住者的名单。没人喜欢在荒野上漫无目的的流浪,为了生存,像狗一样活着的人们,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
“储量丰富的地下水”,光是听听这句话,就让人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有水,就能把流民聚集起来,进而形成规模庞大的城市。各种相关行业会因此而产生,面积庞大的耕地每年也能按时提供数量惊人的食物。这对无时无刻不在绞尽脑汁寻找新的统治力量的大机构和家族,简直就是一块充满无限诱惑力的大蛋糕。
勒斯不是一个政治家。他不会像目光深远的掌权者那样,通过慎密的计算,把一件小事带来的影响无限扩大,最终产生出各种不同类型的结果。他只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能够找到一片拥有丰富水系的广袤荒野,那么“暴狼”雇佣兵团一定可以从费迪南德公司得到更多的支持和武器配额。自己得到的好处和权力,自然也就更大。
和所有大机构一样,“暴狼”是费迪南德旗下的一个中型武力机构。就像深海里的章鱼拥有无数的触爪,费迪南德这个庞然大物同样拥有属于自己的分支体系。
尽管并不相信这份所谓的水源地情报,勒斯仍然按照惯例,在办公室接见了玛特梁娜。这一举动固然是因为职责所在,另一方面,他也很想亲自听听这名老妇口中所谓的“情报”。
。。。。。。
夏天的荒野,所有植物都释放出生命中最为灿烂的颜色。
大战之后形成的核冬天,在蓝星表面造成了长达数十年之久的光幕屏蔽。由于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绿色植物几乎全部死亡。即便有少数能够幸运的存活下来,也不得不改变固有的生活习性,摒弃茂密的枝叶,以针刺状表面或者以猎食其它生物的方式,在这颗满是污染的星球上苟延残喘。
当悬浮的尘粒慢慢降落在地面,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酸雨冲刷着人类文明残存下来的痕迹,金色的阳光终于撕裂灰暗天空的封锁,把微弱的光束投射在死寂大地上的时候。潜藏在土壤深处或者各个角落沉眠里的植物种子,也在再一次感受到温暖和潮湿的熟悉气息。它们开始发芽,长出嫩绿的新叶。尽管重新释放生命距离沉睡已经过去了几十个蓝星年,但它们仍然顽强地保留着毁灭时代前绝大部分乃至所有的特征,用自己倔强的身体和颜色鲜艳的花朵,让这个荒寂的星球再一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三名长老和整个统治阶层的死亡,使阿尔泰斯基族群这个名字被永远抹去。在隐月镇自制的区域地图上,这个位于小镇东面的流民群,被命名为“东区一号附庸营地”。
经过必要的清洗和身份甄别,附庸营地的流民数量,最终停留在四百九十一人。随着荒野上不时出现的加入者,这个不稳定的数据也会产生新的变化。
有加入,自然就有逃亡。
不过,后者在流民营地出现的机率不大。林翔采取了一种较为宽松的管理模式。他从流民当中筛选出具有一定能力的人,成为营地新的管理者。在收获季节到来前,隐月镇负责向附庸营地提供足够的食物和各种生活必需品。流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的开垦荒地,从收获作物当中,拿出相当于这期间消耗食物五倍数量作为补偿。相应的,隐月镇也会向他们提供武装保护和医疗方面的服务。
除了这些,附庸营地每年还要上缴百分之十的收获。用林翔的话来说:“这是你们居住和耕种这块土地必须支付的实物报酬。”
这个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宽松。外来流民与聚居地原住民经常会为争夺水源爆发战斗,仅仅只需要付出十分之一的收获物,就能得到和原住民一样的生活条件,这在任何一个流民看来,都是梦寐以求的诱惑。
“你真的打算把这些家伙变成我们自己的人吗?”对此,王彪觉得有些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