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幕,笼罩着死寂的荒野。只有远处的隐月城,依稀透出星星点点微弱的光芒。
晚餐一直持续到深夜。把兰德沃克送出大门后,尼娜和应嘉很自然承担起收拾杯盘碗碟的工作。摆在林翔和王彪面前的酒杯也被撤去,换上装有清洁饮水的木碗。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他的所有举动。”
对于寡淡的清水,王彪显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他端起碗,把里面盛装的液体全部倒入摆在林翔面前的容器,伸出手,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摸索了几分钟,同时偏过头,朝厨房方向神情警惕的观察片刻,这才谨慎小心地慢慢拿出一瓶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白兰地。
“你就是这么养伤的?”林翔看着快要漫出碗边的水,皱着眉,摇了摇头。
“酒精对身体有好处。”
王彪半敞着棉袍,胸前铜黑色的肌肤,在灯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芒,将结实的肌肉线条很好地勾勒出来。他用力拔下瓶塞,先朝大张的嘴里猛灌几口,又朝空置的碗里倒进差不多四分之三的部分,这才用软木塞把瓶口拧紧,重新放回只有自己知道的隐藏角落。
“这家伙一直安分守己,没有任何出格或者敌意的举动。所在片区附近的居民对这家伙评价很不错。他医术精湛,诊治费用也不高,那些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低等级市民,都喜欢到他的诊所看病。不瞒你说,我也很喜欢他。至少,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就算你不让我布置这次晚餐,我也准备请他吃次饭。不管怎么说,他治好了我的胳膊,这是事实。”
林翔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目光一直注视着面前木碗里清澈见底的水,仿佛那里面隐藏着某种已经溶化的秘密。
“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他的声音很平稳,像往常一样充满悦耳的磁性:“这个兰德沃克,究竟是不是流金城里的兰德沃克?不过。。。。。。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没有犯罪,也没有做出任何侵犯到我们利益的举动。如果你要动他,必须首先考虑民众对此做出的反应。我得提醒你,他可是有一大批拥护者。”王彪口中喷吐着浓烈的酒气,神情认真地用手轻敲了敲桌子。
“我没那么鲁莽。”
林翔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医术精湛,却一直呆在平民区,依靠日常配给和微薄的诊金生活。。。。。。这本来就不太正常。”
“这或许是他的嗜好。”
王彪扭了扭如同黑色山脉一样的巨大身躯,把结实的木椅挤压得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说:“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有这样抑或那样的特殊怪僻。只要他们的举动没有威胁到别人,关上门,呆在自己家里,我们就无权指责,更不可能进行干涉。”
林翔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可。只有状若黑玉般的眼眸深处,不时闪烁着意义莫名的光。
。。。。。。
夜色,如墨似漆般的黑。
隐月城各个区域都开设着酒馆,但是喜欢到那里喝上一杯的市民并不多。和旧时代一样,杯子里的酒仍然按照顾客口袋里钱包的厚瘪程度,被人为决定是否醇正的口感和质量。一百索斯比亚元和一个索斯比亚便士(注:辅币,等量为元的十分之一)都能买到数量一样多的酒,其中的区别,当然也会以掺水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或者滴水不加两种标准进行区分。
尽管拥有完备的发电设施,城内街巷却也没有奢侈到全部设置公共照明的地步。以市民等级作为划分线,“C”级以上平民居住区架设有公共路灯,“D、E、F”三类民众只能呆在家中,依靠从城外捡拾而来的枯树、干草、或者其它各种不同类型的可燃物体,在黑暗的夜晚得到光明。
一个极淡的影子,从街角对面的小巷里迅速闪出。他的整体色彩与周围环境实在是非常接近,肉眼观察下,轮廓非常模糊,难以辨清,而且还在随着房屋与墙壁之间不同角度和光线,随时都在细微的变化着。他随时会融入所在位置的景物里,以普通人的视觉能力根本无法察觉,加上迅猛无比的移动速度,只会感觉到扑面而来隐隐约约的锐利呼啸,以及从身边掠过,在面部皮肤上带起的丝缕凉风。
从伊拉利亚身上继承过来的“隐匿”异能的确非常有效。在赤身裸体的状态下,林翔能够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甚至让人产生出已经彻底变成岩石或者墙壁一部分的错觉。即便身体边缘线条与背景模拟物衔接略有生硬感,但是就总体视觉而言,即便是拥有二、三星实力的低阶寄生士,也很难依靠肉眼搜索察觉到他的存在。
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走动,在旧时代,这叫“裸奔”。
废土世界物资缺乏,很难弄到衣服。不过,这并不能够成为充分展示自己身体细节的最佳理由。即便是身体构造已经趋近于半野兽化的暴民,在空旷无人的荒野上,他们仍然保持着穿衣服的习惯。
最低限度,至少也要保证一条遮挡生殖器的内裤。
通过阿芙拉的帮助,林翔从“救赎者”集团顺利得到了一件用高韧度材料编织成的连体战斗服。它的防护能力其实并不见得比普通制式服装更加优秀,防弹和防撕裂方面也很一般。但它可以通过设置在手腕两边的生物电子调节器,对构成衣物的编织纤维进行控制。通过偏转色调的方式,在透明和浅灰之间交替选择。
林翔至今记得从阿芙拉手中接过这件战斗服的情景。那个外表和善,跟普通家庭主妇没什么区别的女寄生士,竟然说————“这是一件皇帝的新装”。
。。。。。。
兰德沃克的私宅,在附近数以千计的低矮平民建筑群中,显得尤为特别。
除了面积略大之外,这间墙壁上用红色涂料画有“十”字形图案的石制建筑,整体外观与周围房屋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引人注目之处,就是从窗户里透出,那团在黑夜中显得无比醒目的淡黄色朦胧灯光。
只有通过管理委员会评审的高等级市民才有用电资格。对此,周围平民对兰德沃克这个经常少收,或者干脆不收诊费的医生,都抱有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崇拜。在很多人眼里,这间简陋的小诊所,已经变成不亚于教堂般神圣的存在。
兰德沃克活动着肩膀,踱着步,慢慢走到窗前,放下用挂钩系起的厚厚帘布,非常仔细的把两块布料中间的缝隙交叠折起,又从黑色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只木夹,牢牢固定住。
他的脚步节奏很慢,活动范围也局限于房间内部。脸上的神情看上去非常悠闲,略微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成份。似乎是在散步,又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就这样,从外间疹厅一直走到内部卧室,又从厨房转进旁边的储物间,没有伸手碰触任何物品,神态举止一成不变,只有瞳孔随着目光焦点不断产生偏移。仿佛一头刚刚走进陌生土地上的狼,警惕、仔细、狡猾地寻找任何可能存在危险的蛛丝马迹。
不管在任何时候,只要离开这间屋子,兰德沃克都会在几处微不经意的地方,留下某些不为人知,难以察觉的设置。
卧室房门虚掩着,门板顶端和夹缝中,各栓有一根细微的发丝。如果有外人进入,它们会无声无息被绷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保持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