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二十四小时,海因里希的身份,就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来自族长本人的公开认可,将他的继承顺位骤然提升了三个等次。压下另外两名竞争者的同时,还得到能够在主要餐室进餐的殊荣。
令人眼红,令人嫉妒,令人恨不能扑上去活活啃断他的喉咙。
这种变故多少有些让人措手不及,海因里希强势上位,不但将另外两个排名靠前的直系血亲排挤出权力核心,还得到了族长的信任与欣赏。这让所有人在震惊之余,也产生出无法遏制的愤怒与嫉妒。但他们丝毫不可能改变现实,只能隐藏在暗处,像野兽一样磨着牙,低吼着,等待、寻找任何一个可能将其取而代之的机会。
至于家族联盟,现在彻底乱做一团。
上万名士兵被全歼,已经远远超出各大家族能够承受的底线。新一轮的军队征召工作已经展开,可是,装备士兵的武器和资源都需要花费一大笔钱。短时间内,家族联军只能利用现有武装力量,搭起一个实质内容少得可怜的空架子,这种表面上虚张声势的扩充,对于奥特城根本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
所有家族都有私军,谁也不可能拿出自己真正的精锐充实联盟武装。海因里希保住了足足六千名老兵,以目前这种混乱不堪的局面来看,艾拉布劳克其实已经在联盟内部获得具有绝对优势的控制力。
何况,在所有族员当中,海因里希还是唯一一个拥有五级进化实力的变异人。这可不是利用药剂产生的改造型强化效果,而是能够延续千百年自然生命,能够随着战斗或者时间不断进化,甚至达到寄生士标准的可怕能力————丰富的经验加上旁人难以撼动的力量,他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的最佳人选。
。。。。。。
身为艾拉布劳克家族的族长,克瑞恩。艾拉布劳克已经颇显老态。和所有年龄进入七十五岁界限的人一样,他时常感到精力不够用,身体也不再听从大脑控制。眩晕、气喘、四肢麻木。。。。。。身体不适的症状越来越明显。
每天早晨从床上起来,望着镜子里那张布满如刀刻画下深凹皱纹的脸,干枯树木般焦脆暗黄的皮肤,还有数量越来越多,几乎密布脸庞上所有角落的大小黑斑,以及头顶越来越稀少,已经完全变成白色的毛发,他总会产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心理。
庆幸————自己又能多活一天。
绝望————今天晚上的睡眠是否在人世间的最后一觉?明天清晨,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镜子面前吗?
想到这里,克瑞恩忍不住抬起头,环视了一周坐在餐桌两边的亲人。一张张面孔上,只有谄媚、虚伪的微笑、看似关心实际上却饱含诅咒的温情,以及从眼眸深处流露出来,充满冰冷与讥讽的目光。
至于得到自己允许的海因里希,则丝毫没有任何表情。他专注而默默地吃着盘子里所剩不多的食物,仿佛那是一件必须认真仔细完成的任务。
这些家伙都在盼望着自己早点死去,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毫无顾忌地夺取更多的权力和好处。真他妈的是一群肮脏丑陋,令人恶心的苍蝇。。。。。。不过话又说回来,几十年前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用同样冷漠的目光,注视着那个躺在棺材里,早就已经化作粪土灰尘的上任族长吗?
想到这里,克瑞恩不禁轻摇了摇头,长长呼了口气。
家族当中,只有权力才是唯一能够让所有人重视的最关键因素。所谓的亲情、友爱、和睦。。。。。。那只是披在外表看似光鲜的一层皮。轻轻一撕,立刻就会露出狰狞嗜人的凶残面孔,还有面对任何亲人都会张开、咬下的冰冷獠牙。
“。。。。。。说说看,你对那名年轻的领主印象如何?”
尽量驱散大脑当中充满愤怒的混乱思维,克瑞恩放下刀叉,拿起摆在手边的餐帕擦了擦嘴角,身体朝前靠了靠,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侧座上的海因里希。
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海因里希慢慢咀嚼着嘴里还保持着大体形状的面包,为了加快进食的速度,他端起摆在面前的阔口玻璃杯,喝了一口微凉的清水,让干燥的食物粒屑被浸透、变软,顺着喉管迅速咽下,这才半转过身体,略微思索片刻,用悠扬悦耳且带有几分稳重的声音说:“他是一个思维严谨的人,具有常人难以比及的智慧。控制领地和民众的统治手段非常灵活,高压、残忍、暴虐,但在使用血腥和暴力的同时,也会让人感觉到理性、法律、温情。这种双重统治方法,能够有效控制普通民众的反叛心理。使他们在不知不觉当中,习惯,并且认同各种强加于自己头上的严酷措施。他并非一味强硬而不知变通,收取利益,也会将其中相当一部分以公开形式反馈给领民,从而获得广大民众的拥护与忠诚。如果套用一句远古时代的赞语————他的确是一位有德的明君。”
“哼————”
坐在餐桌右侧下首,一个身形削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说:“区区一个叛军首领,值得你用如此之多赞美语言附加上无数漂亮光环吗?”
“他很狂妄,也非常强势,但头脑思维并不会某几句简单的挑拨变得冲动。他非常冷静,懂得在最关键的时候,向对手发起最致命的攻击。感觉。。。。。。就像一条隐藏在暗处,仔细寻找对方弱点,而且不断吐信试探的毒蛇。”
海因里希丝毫没有在意男子的态度,他一直注视着坐在餐桌上首克瑞恩族长脸上的表情变化————在这个房间当中,如果说其它有资格共进早餐者都是“嗡嗡”乱叫令人生厌的苍蝇,那么高高盘据在餐桌顶端的克瑞恩,就是一头外表看似冰冷,如同被魔法石化身体丝毫不能动弹,眯缝着眼睛,神态慈祥,寡言少语,却随时能够伸长舌头,把盘绕在身边苍蝇一口吞咽下肚的可怕蜥蜴。
“能够一次性歼灭上万军队的势力,已经不是结构松散的家族联盟所能够对付。由于卢顿家族的刻意封锁,我们对于这个来自荒野南方的新兴势力了解不多,甚至不清楚他们的核心区域究竟在哪儿?在这种时候,冒然与其敌对结仇并不理智。最好的方法。。。。。。就是与他们结盟!”
最后这句话,仿佛一块巨石重重投掷在死寂的深潭中央,爆开无数四散飞溅的水花,更带起一圈圈由内向外迅速扩散的涟漪。
围坐在餐桌周边的其他家族成员纷纷交头接耳,迫于克瑞恩的威严,尽管对海因里希的这番论调充满不屑,却也没有人敢于在这种场合公开反驳。毕竟,对于家族联盟而言,龙腾领的一切实在太过陌生。因此,交谈的话音也一直压制在只有彼此双方才能听见的程度。
身为族长的克瑞恩,没有对海因里希的观点发表任何意见。他拖过摆在手边的一杯咖啡,面无表情地拿起银匙,从白瓷糖罐里舀起一勺砂糖,倾倒在咖啡杯中,慢慢搅动着。
不置可否的举动,使保持观望的家族成员产生了无穷勇气。一个身穿淡粉色皱纱长裙的中年妇人傲慢地冷笑道:“他们只是一支叛军。别忘了,艾拉布劳克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比旧时代更加遥远的上古时期。贵族与叛民之间,永远不可能划上等号。如果一定要谈到什么讲和,那么他们就必须交出从卢顿家族手中夺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