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像地下喷发的泉水疯涌出来,多得让人心悸。
李自翔死死扣紧插进咽喉的投枪,双眼瞪到了极限,极端的恐惧凝固在他脸上,双膝跪倒,生命的最后时刻,密集的血丝竟然从眼眶中慢慢退消,露出一片痛苦,却竟然还带有微笑的目光。
“不————”
林翔从椅子上猛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后领,将其整个人从地面上重重拎起,用颤抖得厉害的左臂紧紧抱住,怒睁双眼,用几乎丧失理智的声音狂声咆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喉骨尽断的李自翔已经无法说话,但他仍在微笑着,只是望向林翔的目光中,明显带有惊讶、意外、嘲讽的成份。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想说话,很想用语言和声音表达自己此刻的内心所想。然而,胸腔每一次发力,都会挤压出大团鲜血顺着喉管倒涌上来,从微张的嘴里溢出,流淌到身上,地上。
“我不会让你死————”
林翔“格格”地咬磨着牙齿,从齿缝间恶狠狠地迸出几个充满怒傲与威严的字词:“你必须活着,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在西面,在边疆,究竟发生了什么?说————”
虽然不能说话,耳朵却没有受到濒死意识太多影响。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临死前大脑出现异乎寻常的清醒,李自翔牢牢记住了这句显然不像是监军嘴里能够说出来的话。他伸出手,朝下,指间轻触地面,拼尽最后的力气,用颤抖抽搐的手,用流淌下来的血水,在干燥的泥土表面,划出几个凌乱潦草的字。
“操你妈的逼————”
。。。。。。
很黑。
很暗。
朦胧中,闪烁着一点摇曳微黄的光。
这似乎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些环境。。。。。。苏卡卡巴拉契亚?被厚厚辐射云笼罩的无尽荒野?还是被墨色帆布笼罩的军营帐篷?
好像。。。。。。都不是。
头疼的厉害,伴随着阵阵眩晕和乏力感,手抬不起来,腿脚酸软麻木。这意味着身体内部血液流失过多,得不到足够供氧的肌肉会自然产生倦态。
我。。。。。。死了吗?
还是仍然活着?
李自翔暂时放下对周围环境的怀疑和诸多问题,慢慢睁开眼睛。
光线非常暗淡,却很适合久闭于黑暗的视网膜。目光触及,可以清楚看到拱圆形的墙壁上留有深深的砖石砌痕,空气中甚至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食物香味儿。
床,很柔软,无法侧身,却能够摸触到舒服的棉麻质感。没有血腥,没有沉淤在管道内部无法散去的腐臭。。。。。。不过,这里显然仍是苏卡卡巴拉契亚。如果以这个名字作为界定,在这座阴森的地下城市里,似乎只有一个地方能够满足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好望角”旅馆,苏卡卡巴拉契亚最大,最干净,最舒适,也是价格最昂贵的旅店。
林翔一直坐在床边,神情专注地看着李自翔。躺在榻上的病人,同样在用充满疑惑的目光与之对视。
“为什么。。。。。。咳,咳咳,要救我?”
含糊不清的话音未落,李自翔下意识地伸手轻抚着咽喉,眼眸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异样。
他清楚地记得————那根坚硬锋利的螺纹钢筋,彻底粉碎了自己整条喉管,枪尖透过脖颈的一刹那,甚至能够感觉到颈锥侧面也被巨大的力量贯穿。这种致命伤势除了紧急送入培养舱进行液体治疗,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种存活方法。然而现在。。。。。。自己仍然活着。
喉咙,被厚厚的绷带裹住。没有镜子,无法看到现在的模样,却可以感受到被药棉覆盖住的伤口似乎已经愈合。尤其是身体与四肢。。。。。。怎么说呢?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强大力量冲动,正孕育在肌肉与骨胳深处,顺着神经中枢系统逐渐蔓延、发散开来。
“我不是你所说的英雄级别合成生命体。”
亮度微弱的沼气灯,从林翔身后放射出昏黄的光线,将这名面部线条坚硬的英俊男子笼罩在淡淡的晕圈中央。只有三分之一能够被光线照及的面孔,与完全隐没在黑暗中的邻接部分形成鲜明对比。似乎预示着,在他的内心深处,同时拥有光明与黑暗两种相互对立,却又彼此纠缠的思维意识。
李自翔轻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我,相信。”
这句话使神情凝重的林翔面色一松。
但这并不是榻上病人想要表达的全部。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应该是一种此前没有接触过,或者刚刚被培育出来的最新型号。”
大口呼吸着空气,李自翔艰难地仰起头,说:“也许,也许监军和监察部。。。。。。他们,他们已经厌倦,或者不再使用单纯铁血手段清除所谓的叛徒,而是,而是改用相对温和,也更加具有诱惑和渗透作用的手段进行清理。你。。。。。。你骗不了我。。。。。。”
林翔脸上的微喜骤然即逝,他阴沉着脸,心情沉静下来,过了很久,才淡淡地问:“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相信?”
“事实上,从,从刚才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对你就再也没有怀疑过。”
感受着来自体内旺盛而神秘的生命气息,李自翔把复杂的目光再次投向林翔:“英雄级别合成生命体从未有过救人的记录。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杀人。仅凭这一点。。。。。。呼,呼呼,我就能,就能判断你与他们完全不同。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相信你。”
“为什么?”林翔下意识地追问道。
凝视着那双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眼睛,李自翔淡淡地摇了摇头。
“你的这张脸,实在。。。。。。我真不明白,监察部究竟,究竟要把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肯善罢甘休?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合成生命体都要保留如此千篇一律的面孔?他已经死了,早在一个世纪前就死了。他的事迹在小学生时期,就已经被印成课本上的铅字。如果换一个人,换一张脸,或者。。。。。。我真的会被欺骗。”
林翔不再说话。
他想起,在血石城的时候,李嘉俊和那些红色军团战俘,都是用同样冰冷、仇恨、根本谈不上什么信任的目光注视自己。
谁也不肯与自己交谈,甚至连多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一张张嘴唇像石头般紧闭着,仿佛是天生不会说话的哑巴。
“能不能谈谈你的个人经历?”